“一兩銀子一張,自己挑,您看這張趙飛燕,再看這張陰麗華,還有楊貴妃,還有——
就在他招攬主顧時,無意一抬頭,他看到了陳圓圓——他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圓圓一頭烏黑光潔的秀髮,身材苗條,神態沉靜,一雙泉水般純淨的眼睛裡,滿含情、嫵、媚,她彎彎的細眉,有時微皺,便有無限的幽怨,動人愛憐,她的美就像花兒半放半開:皮膚這樣白皙,五官這樣纖巧,鼻子和嘴唇的輪廓這樣纖秀,她的臉頰上浮着可愛的紅暈,她的年紀已經十八歲,乳房卻已十分成熟了,隔着小襖可以看見她那圓軟的乳峰在一起一伏地跳動着。
世上竟能有這麼美的人兒!賣畫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圓圓時,已是心神搖蕩。真是未曾飲酒人已醉!
「看什麼,還賣不賣畫了?」蓮官一連問了幾聲,才把這個小伙子從沉醉痴迷中拉回來,他隨即靈機一動,說道:
「別人我當然賣,可是不能賣給你們!」
「為什麼?」蓮官大為不解。
「我專門畫美人兒圖,可畫了一輩子『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卻遠遠不及對面這位小姐長得美,小姐才是世上第一美人兒。」
圓圓被這種直言誇獎弄得嬌羞地低下頭,兩腮已是緋紅。
「如果小姐不嫌棄,小生願為小姐即刻作畫一幅,不知意下如何?」
圓圓見他並無惡意,便依了他。
很快他畫了一幅圓圓的畫像,蓮官看時,只覺畫得太像了。活生生一個紙上的陳圓圓。
畫完後,圓圓要給他幾兩銀子,他笑而不要,擺手說道:
「小姐太小看我了,我雖以此為生,但能見到小姐傾城之貌且用筆畫下來已是此生最大的快慰了,何需什麼銀兩。」
圓圓很是感動,告辭了賣畫郎,與蓮官一起上車回落鳳堂。
落風堂主張九庚正在大堂內焦急地盼着圓圓和蓮官回來,早晨圓圓和蓮官匆匆出去,園裡的人並不知道,適逢台州太守之子貢若甫特派人來請圓圓去府上出演節目,而堂主四處尋找也不見圓圓,一問班中人才知,圓圓和蓮官去了城外的寒山寺。
張九庚無奈,只好坐等圓圓回園。
圓圓此時正在路上和蓮官議論着此次外出所見到的所聽到的。
「圓圓姐,寒山寺真是一座清涼古廟。」
「是啊,真讓人留戀忘返,我還在想老和尚說的那番話呢?」
「別聽他瞎說,圓圓如此美貌且秀外慧中,將來一定會找到一位英俊瀟灑,威風凜凜的千古英雄,說不定啊,還是位王爺呢?」
「別胡說了!」圓圓不好意思再聽她往下說了。說著便拿出剛纔在寺外那個賣畫郎贈的畫展開,只見畫上的陳圓圓烏髮如雲,艷絶人寰,清澈的眼睛,眸橫淚水,含愁含憂,猶如西子捧心!婷婷然,宛如開在山林間的一朵潔白的野花,含着秋天早晨的露水,給人一種冷艷絶妙的美……
「姐姐,畫上的你太美了。可是那個傻小子怎麼把你畫成一個淚人兒了?」蓮官看著畫不解地問。
「是啊,他怎麼把我畫成這樣了呢?」其實,圓圓剛纔看畫時就已經想起來自己出寺後,竟忘記了把眼中的淚水擦去,但嘴上卻不願提起這些,因此只含糊地以問作答。
「不過,這樣姐姐可是更漂亮了。」蓮官仍在讚不絕口。
……
當他們回到落鳳堂時,已是將盡中午。
班主張九庚忽忽迎出堂門,一見他倆,臉上立刻顯出一絲怒氣——
「你們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我們去寒山寺進香了。」蓮官見無法搪塞,只得實說。
「你們也大膽子大了,兩個女孩兒家跑出城外那麼遠燒什麼香,真是荒唐!」
「我們知道錯了。請班主恕罪,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圓圓率先跪下,隨後蓮官也跪下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怪你們了,都起來吧!」
張九庚壓了壓心中的怨氣,接着對圓圓道:
「新上任不久的台州府貢大人之子貢若甫,慕名你的琴棋書畫,今宵請你去出席夜宴,並彈上幾曲。”接着又說,“據說貢大人在揚州當過州府,是位有見識的清官,你今夜不可不去。」
圓圓聽了師傅的話,心想:這位貢大人是位清官,可他的公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半信半疑師傅的話,但還是依言行事。
夕陽墜落西峰,夜幕開始從東邊升起,蓮官上樓來請陳圓圓了。
她看見圓圓既不塗鉛粉,也不擦胭脂,便說:
「快,抹一些胭脂秀粉吧!使你更艷美一些。”蓮官輕聲催促着,“你看,外面天都快黑了。可不要怠慢了貢公子呵。」
「那我們這就走吧。」圓圓披上一件黛綠色的披風,把早已放在梳妝台上的那只鑲面的琵琶,抱在身上。
「哎呀,姐姐,你這樣去,也太隨便了。”蓮官顯然有點兒着急了,“人家是個貴家公子呀!」
「我知道,小妹,我所以不塗脂抹粉,是為了顯露我的本色;塗脂抹粉是假的,本色才是真的。如果那位公子是位知書達理的人,那他一定不會計較我這些,反而對我會刮目相看一眼呢!」
蓮官見圓圓說的有理,也不計較了。兩人乘上轎子很快來到了台州府門口。
下了轎,他們由家院領着,來到後花廳。
後花廳中,正擺着一桌灑席,菜餚已經上桌,陪客們都已坐滿,看樣子,只等陳圓圓一個人了。
圓圓和蓮官知道來遲了,忙上前施禮。
陪客們的臉色都不好看。
貢若甫的臉色起初非常難看,但他看了一眼後,不由得心中大悅。貢若甫是蘇州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早聞陳圓圓貌美如花,今日一見,果然是位絶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