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邊到寧遠城,每隔不遠,便有一個儲存軍糧的地方,四周修着土寨、箭樓、碉堡,有不少明軍駐守,只見面面帥旗在風中飄揚。
洪承疇帶著一群將軍、幕僚和護從兵,立馬海邊,正回頭向黨華島和大海張望。洪承疇感慨地說:
「國家籌措軍糧不易,從海陸運來,也不容易。現在風力還算平常,海上已是風浪大作。可見渤海中常有糧船覆沒,不足為奇」。
一個中年文官,騎馬立在旁邊。他是朝廷派來不久的總監軍,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若麟。聽了洪承疇的話,他趕快說道:
「大人所言極是。正因軍糧來之不易,所以皇上才急着解錦州之圍,免得勞師糜餉。」
候補道銜,行轅贊畫劉子政十分厭惡這個虛誇浮華,只會耍嘴皮子的總監軍。聽了此話,他不禁微微冷笑。正要說話,見洪承疇使個眼色,只得忍住。洪承疇叫道:
「吳將軍!」
「卑職在!」一位英俊剽悍幾近而立之年的總兵官,趕快策馬趨前。他正是吳三桂。
洪承疇待他來到近前,然後溫和地說:「這覺華島和寧遠城外是國家軍糧屯積重地,大軍命脈所在,可不能有絲毫疏忽。後天將軍就要赴松山,務望將軍在明天一日之內,將如何加固防守寧遠和覺華島之事部署妥帖,以備不虞,有的地方應增修炮台、箭樓,有的地方應增添兵力,請照本轅指示去辦。只要寧遠和覺華島固若金湯,我軍就沒有後顧之憂,從而大膽與敵人周旋于錦州城外。」
「卑職一定遵照大人指示去辦,決不敢有絲毫疏忽,請大人放心。」
洪承疇望着他含笑點頭,說:「吳將軍,倘若各處鎮將都似將軍這樣盡職盡責,朝廷何憂!」
「大人過獎,愧不敢當。」
在洪承疇眼中,吳三桂是八個總兵中最重要的一個。他明白吳三桂是關外人,家族和親戚中有不少人是關外的有名武將。如果他能夠為朝廷忠心儘力,那麼有許多武將就都可以跟着他為朝廷效力了;如果他不肯盡心儘力,別的武將自然也就會跟着懈怠。何況他是固守錦州的祖大壽的親外甥,而祖家不僅在錦州城內有一批重要將領,就是在寧遠城內也很有根基。
想到這裡,洪承疇有意要同他拉攏,就問道:
「令尊大人近日身體可好!常有書信來麼?」
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在兒子做了寧遠總兵之後,已告病閒居在北京了。吳三桂見問,忙欠身說:
「謝大人。家大人近日荷蒙皇上厚恩,得能閒居京師,優遊林下。雖已年近花甲,尚稱健旺。昨日曾有信來,只說解救錦州要緊,皇上為此事放心不下,上朝時也常常詢問關外軍情,不免嘆氣。」
洪承疇的心猛一沉,但不露聲色,笑着問:
「京師尚有何消息?」
「家父還提到洛陽、襄陽的失守,以及楊武陵
督師首輔楊嗣昌沙市自盡,使皇上有一兩個月喜怒無常,朝臣上朝時凜凜畏懼,近日漸漸好了。這情況大人早已清楚,不算新聞。」
洪承疇點點頭,策馬回城。
剛走不過二里,洪承疇忽然駐馬路旁,向右邊三里外一片生滿蘆葦的海灘望了一陣,用鞭子指着,對吳三桂說:
「將軍,請派人將那片蘆葦燒掉,不可大意。」
「是,大人。我現在就命人前去燒掉。」
在吳三桂命一個小校帶人去燒蘆葦海灘時,洪承疇駐馬等候。
監軍張若麟向洪承疇笑着說:
「制台大人久歷戎行,自然是處處謹慎,但以卑職看來,此地距離錦州甚遠,斷不會有敵騎前來;這海灘附近也沒有糧食,縱然來到,他也不會到那個蘆葦灘去。」
洪承疇說道:
「兵戎之事,不可不多加小心。一則要提防細作前來燒糧,二則要提防戰事萬一變化。平日尚需講安不忘危,更何況今日說不上一個安字。」
等蘆葦灘幾處火煙起後,洪承疇帶著一行人馬進城。快進城門時,張若麟又對洪承疇道:
「目前皇上催戰甚急,我們只有進,沒有退,只能勝,不能敗。只要我軍將士上下一心,勇于殺敵,必然會打勝仗。豈可未曾臨敵,先自畏懼?洪大人,吾輩食君之祿,身在軍中,要體諒皇上催戰的苦心。」
洪承疇心中大不高興,回道:「雖有皇上催戰,但勝敗關乎國家安危.豈可作孤注一擲?」
「目前士氣甚旺,且常有小勝。」
洪承疇十分不耐煩他,便對身後的吳三桂道:「吳將軍駐守寧遠重鎮,多次歷戰,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吳三桂對張若麟的無知也十分不滿,便說:「士氣雖旺,也是徒具其表,張大人可曾到各營仔細看過,親與士卒交談?至于所謂小勝,不過是雙方小股遭遇,互有殺傷,無關大局。今天捉到虜軍幾個人,明天又被捉去幾個人,算不得真正戰爭。真正戰爭是雙方面都拿出全力,一決勝負,如今還根本談不到。倘若只看見偶有小勝,只看見抓到幾個人,殺掉幾個人,而不從根本着眼,這就容易上當失策。」
吳三桂的一番話頭頭是道,說得洪承疇點頭微笑,劉子政暗自叫好,張若麟卻啞口無言。
太宗聽說明朝派洪承疇前來援救錦州,便下令拔營向松山進發,不多日到了松山。松山在錦州城南十八里,與西南的可山兩峰相對,作為錦州城的犄角,向有明兵屯紮,保護錦州。
太宗率範文程、豪格、阿濟格、祖可法等上山瞭望,見岡巒起伏,曲折盤旋,遙望杏山的形勢,與松山也差不多,只有可山後面,還有一層隱隱的峰巒。太宗把鞭遙指,問範文程道:
「可山外面的峰巒,叫什麼山?」
範文程答道:「那就是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