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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高王立馬高坡,見東軍大敗,尚欲收兵更戰,使張華原歷營點兵,莫有應者。還報曰:「眾兵盡散,營皆空矣。」王未肯去,斛律金曰:「眾心離渙,不可復用。宜急向河東,再圖後舉。」俄而,婁昭、潘樂、段韶飛奔而來,皆曰:「王何不去?」王曰:「能復戰乎?」韶曰:「不能矣。趙青雀已降于泰。諸將只道大王已去,皆渡洛東歸矣。此時不去,敵兵四合,恐自拔無路。」王猶據鞍未動,斛律金以鞭拂王馬,乃馳去。數將擁之而行。王曰:「全軍盡沒,吾何以返?」韶曰:「臣父總錦衣軍,有兵一萬三千未動。侯景有五萬人馬,尚在河橋屯守。渡過洛水,便得濟矣。」行至洛口,時已二鼓。只見前面火把大明,早有敵軍攔住。段韶一馬當先,刺死來將,眾人殺散余兵,渡過浮橋。將近黃河,忽報西軍抄截,河橋已斷。王大驚,問:「侯景人馬何在?」曰:「尚在迎敵西軍。」俄而,天色漸明,侯景接着,慰王曰:「王無憂,河橋雖斷,臣已命劉貴、段榮在下流處預備樓船五十號以待。王速登舟先渡,臣在此接應諸將便了。」 王循河而行,果見段榮、劉貴艤舟以候,但岸高舟遠,不能即登。見一橐駝立在水灘,王下馬,縱身一躍,立在橐駝背上,才得就船。諸將相繼渡畢。喪甲士八萬,棄鎧仗十有八萬。泰追至河邊,選留甲士二萬,余悉縱歸。都督李穆曰:「高歡破膽矣,速渡河追之,歡可獲也。」泰曰:「吾兵力未齊,且歡亦未能一舉滅之也。」還軍渭南,所征之兵甫至,令于戰所人種一柳,以旌武功。
後人有沙苑詩一絶云:馮翊南邊宿露開,行人一步一徘徊。誰知此地青青柳,儘是高歡敗後栽。西魏帝聞捷,加泰為柱國大將軍,李弼等十二將皆進爵增邑有差。弼弟身小而勇,每躍馬陷陣,隱身鞍甲之中,彭樂幾喪其手。敵人見之,皆曰:「避此小兒。」泰嘆曰:「膽決如此,何必八尺之軀耶?」耿令貴殺傷甚多,甲裳盡赤。泰曰:「觀其甲裳,足知令貴之勇,何必數級紀功乎?」時高敖曹聞歡敗,釋弘農之圍,退保洛陽。己酉,西魏行台宮景壽等向洛陽,洛州大都督韓賢擊走之。
又州民韓木蘭作亂,賢擊破之,一賊匿屍間,賢至戰所,按收甲仗,賊倏起斫之,斷脛而卒。泰聞賢死,以為洛州可圖,復遣行台元季海與獨孤信將步騎二萬趨洛,楊忠、李顯引兵趨三荊,賀拔勝、李弼引兵圍蒲阪。先是高王西伐,蒲阪民敬珍謂其從兄敬祥曰:「高歡迫逐乘輿,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刃于其腹。今又稱兵西上,吾與兄起兵斷其歸路,此千載一時也。」祥從之,糾合鄉裡,數日有眾萬餘。會歡自沙苑敗歸,祥、珍率眾邀之。歡恐關東人心有變,急欲趕回晉陽,鎮撫四方, 不顧而去。及賀拔勝、李弼至河東,祥、珍率猗氏等六縣十餘萬戶歸之。
泰以珍為平陽太守,祥為行台郎中。秦州刺史薛崇禮為歡守蒲阪,防禦甚固。有從弟薛善為秦州別駕,欲降西魏,言于崇禮曰:「高歡有逐君之罪,善與兄忝衣冠緒餘,世荷國恩。今大軍已臨,而猶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長安,署曰逆賊,死有餘愧。及今時款,猶為愈也。」崇禮猶豫不決,善與族人斬關納西魏師。崇禮出走,追獲之。於是泰進蒲阪,略定汾、絳以西。凡薛氏族人預開城之謀者,皆賜五等爵。善曰:「背逆歸順,臣子常節,豈容闔門大小俱叨封邑?」與其弟慎固辭不受。泰善之。晉州刺史封祖業聞西魏兵至,棄城走。儀同三司薛修義追至洪洞,及之,勸其還守。祖業不從,修義曰:「臨難而逃,非丈夫也。」還據晉州,安集固守。會西魏長孫子彥引兵至城下,修義開門,伏甲以待之。
子彥不測虛實,遂退。王黜祖業,以修義為晉州刺史。又獨孤信引兵逼洛陽,刺史、廣陽王元湛棄城歸鄴,敖曹不能獨留,亦引兵北渡。信遂據金墉。
於是賀若統以潁川降魏。前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據梁州降魏。前尚書郎中崔彥穆起兵熒陽,據廣州降魏。泰皆即地授為刺史。
東魏行台任祥聞潁川失守,率驍將堯雄、趙育、是雲寶進兵攻之。賀若統告急於泰,泰使宇文貴將步騎二千救之。軍至陽邑,雄等已退三十里,任祥率眾四萬繼其後。諸將咸以為彼眾我寡,不可爭鋒。貴曰:「雄等謂吾兵少,必不敢進。出其不意,進與賀若統合兵擊之,蔑不勝矣。若緩之,使與任祥兵合,進攻潁川,城必危矣。城若失,吾輩來此何為?」遂疾趨潁川,背城為陣,與雄等戰于城下,大破之。
趙育請降,俘其士卒萬餘人。任祥聞雄敗,不敢進。貴 復擊之苑陵,祥軍又敗,是雲寶亦降。又都督韋孝寬攻東魏豫州拔之,執其行台馮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