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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亡,泰之子湖,以燕郡太守引兵降于本朝。吾世宗皇帝封為右將軍。湖有四子,次子名,官為侍御史,犯法坐罪,削職為民,謫徙于懷朔鎮。與吾家為同姓,與吾父、吾叔敘兄弟行。其去懷朔時,以祖宗神像寄與吾父,曰:“門戶衰敗,未識流落何所,恐有遺失,幸弟為我留之。」且言我父:「為將常行仁義,未嘗妄戮一人,我雖如此,或子孫尚有成人者,可以此示之。」於是遂去,其後不相聞問。我父嘗以此諭我兄弟。
吾曾看其先像,此子容貌,宛似高湖,但少須耳,乃湖之曾孫也。’我曰:『既有此事,何不以像還之?此子神姿秀異,所謂成人者,即其人歟?』道穆乃進前相見,遂入講室。歡與子如、道穆及我同入共坐。道穆遂請姓氏,歡言之。
再請其祖宗名號,歡又言之。道穆因以其祖犯法寄像之言,一一告之。歡整衣而起,向道穆再拜。道穆答拜。
歡起,斂手拜曰:『我祖不幸犯法流徙, 以公父賢明,寄留先像。今歡幸遇明公,得悉原委。願請遺像以歸,亦公之德也。』因俯首灑淚。
道穆曰:『正以君是賢子孫,故欲奉還先像。將軍不棄,可往寒家奉還。』歡固辭不肯。乃約次日仍于寺中取像,遂各別去。
次日,道穆將遺像入寺,拉吾同往。歡設酒以待,見像展拜曰:『我衣冠族也,而沉淪至此。』因悲不自勝,灑淚如雨。見者皆為慘戚。是日雖置酒,略飲數杯而罷。去後,道穆深嘆其孝,異日必成偉器。我自此方知其家世也。」妃曰:「若如此,歡亦名家子也。且為人孝敬,安知其不為魏之純臣也。」王曰:「汝言兒戲耳。歡有奇才異相,安肯安分守己,久居人下?」妃又問歡之異相若何。王曰:「歡身長八尺,體貌如神,龍行虎步。
雙眉濃秀,目有精光,長頭高額,齒白如玉,肌膚細潤,十指如初出筍尖一般。聲如裂帛,又能終日不言,通宵不寐,喜怒不形于色,人莫能測其意。性既沉重,識又宏遠,實天地異人也。亂階一作,天命有歸。歡若據有天位,我家宗社絶矣。」妃曰:「此王之過慮,歡能終守臣節亦未可知。」王曰:「智者見于未萌,何況已著。近聞一節事,已見歡之無君矣。」妃曰:「何事?」王曰:「歡素好色,姬妾無數。正妃婁氏寬厚賢明,即今上皇后之母。有一姬名桐花,能行妖法,顏色嬌美,身體纖弱若不勝衣,而能沖圍陷陣,所向披靡,戰必克捷,今上封為恆山夫人。從征爾朱兆,莊後逃歸秀容,被她擒得,歡竟納之為妾,寵愛異常。故爾朱文殊亦得襲封王爵。歡以帝后為妾,豈復知上下之分乎?」妃不覺失驚曰:「此事必非虛聞。妾昔與諸王妃入宮見孝莊皇后,其容色光艷,絶世無雙,嬌顏麗質,雖洛浦神女、嫦娥仙子無以過之。今孝莊崩,後又年少,被歡得之,美色動 心,後焉得不失節?但歡有此事,大虧臣節,後事不可量矣。」王曰:「所憂正在乎此。朝廷雖為之備,吾恐事屬無成,反速其禍耳。」妃亦為之不樂。至晚,宴罷而寢。
乙弗氏睡去,遂得一夢。夢見天子引兵出西陽門,俄而變為龍,鱗甲雖具,爪角不長,氣象甚弱,乘紫雲冉冉西去。護從人員一無所見,獨南陽王跣足登雲,亦化為龍,皆從西去,身亦不覺隨之而行。須臾見北方一人,形貌非常,心以為高歡也。仗劍立於大樹之頂,威容甚猛。視其樹,高有七十餘丈。又一人身披金甲,手持白刃,亦在樹上,大聲呼曰:「大家高歡!」言未絶,歡足生青雲,化為一條黃龍,長六十餘丈,夭矯于青雲中。風雨驟至,金鱗耀目,火眼睜光,牙爪攫拿,翻覆有勢,雲霧已遮半天,南陽迴避而行。
望見西北上又有黑雲一片,從地而起。一人仗劍立於雲上,儀表非凡,衣服皆黑,發垂披于兩肩,長與身等,氣勢甚盛。與南陽相遇,即化為白龍,鱗甲爪牙如玉,其黑雲亦遮半天。王雖為龍,大有畏縮之狀。
仰視紅日無光,煙霧迷漫,不散。未幾,有彩雲一朵從西而來,中有仙花兩朵,其大如盤。南陽乘雲而去,銜得一朵,擎于爪中。妃心惡之,遂與王相失。
隨後又見黃龍乘雲趕上,亦銜一朵而往。妃不見王,身無所依,甚是恐怖,低首視之,乃身在萬仞高山之上,危險難行,不禁失足,驚出一身冷汗而醒。時正五鼓,南陽起身入朝,妃亦起來梳洗。細思夢中景象,國家必有大變,王即無恙,此身恐不得保,獃坐房中,鬱鬱不樂。
少頃王歸,以夢告之。王聞默然,既而謂妃曰:「若應此夢,魏室江山必致傾覆。龍者,君象也。歡為黃龍,主有天下。
況其父名高樹,正應神人所言。白龍 庚辛色,只怕西方別有真人為帝。我化為龍,或亦有人君之分,然奄奄不振,亦必受制於強臣之手,徒擁虛名。至銜花一事,主我有重婚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