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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河內郡北,命高道穆于燈下作詔書數十紙,佈告遠近,於是四方始知帝賀所在。顥知帝已遁去,長驅來前。臨淮王、安豐王延明率百僚,封府庫,備法駕迎顥。顥入洛陽宮,改元建武,大赦。
以陳慶之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增邑萬戶。顥將侯暄守睢陽,為後援。行台崔孝芬率兵攻之,城破斬暄。元天穆率眾四方,攻拔大梁。
又遣費穆將兵二萬,攻虎牢。慶之還兵救之,天穆聞其至,懼欲北渡。郎中溫子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擊之,無不克者。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駕,此桓、文之舉也。舍此北渡,竊為大王惜之。」天穆不能用,引兵渡河。費穆攻虎牢將拔,聞天穆北渡,懼無後繼,遂降于慶之。
進擊大梁,大梁亦下。蓋慶之以數千之眾,自發縣至洛陽,凡取三十二城,大小四十七城,所向皆克。魏軍聞其兵至,皆亡魂喪膽;小兒聞慶之名,亦驚懼不敢出聲。費穆至京,顥引入,責以河陰之事而臠斬之。
人情大快。先是敬宗之出也,倉皇北走,唯爾朱後隨往,其餘侍衛後宮皆安堵如故,顥一旦得之。自河以南,州郡多附,遂自謂天授,遽有驕怠之心。宿昔賓客近習咸見寵侍,干擾政事。日夜縱酒,不恤軍國。所從南來軍士陵暴市裡,朝野失望。朝士高子儒自洛陽逃至行在,帝問洛中事,子儒曰:「顥敗在旦夕,不足憂也。」爾朱榮聞帝北出,即起兵南來,見帝于長子,勸帝南還,自為前驅。旬日之間,兵眾大集,資糧器仗相繼而至。聚兵河上,為克複京城之計。慶之聞榮南下,謂顥曰:「今遠來至此,未服者尚多,倘知我虛實,連兵四合,何以禦之?宜啟天子,更請精兵,庶不憂榮兵之至。」哪曉得顥既得志,密與臨淮、安豐二王共謀叛梁,特以事難未平,須借慶之兵力,故外同內異,言多猜忌。聞慶之言,皆曰:「慶之兵不滿萬,已自難制,若更增其眾,豈肯復為人用?大權一去,動息由人,魏之宗室于斯墮矣。」顥乃不用慶之計。慶之亦覺有異,密為之備。軍副馬佛念謂慶之曰:「將軍威行河、洛,聲震中原,功高勢重,為魏所疑。一旦變生不測,可無慮乎?不若乘其無備,殺顥據洛,此千載一時也。」慶之曰:「始助之而卒殺之,不義,吾不為也。」慶之與榮相持于河上。三日十三戰,殺傷甚眾,榮不能渡。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陰,與榮通,求破橋立效,榮引兵赴之。
及橋破,榮接應不及,顥悉殺之,榮大失望。又以顥軍緣河固守,北境無船可渡,議欲還北,更圖後舉。黃門侍郎楊侃曰:「大王發并州之日,已知夏州義士之謀而來乎?抑欲廣施經略,匡複帝室而來乎?古之用兵者,瘡愈更 戰。況今未有所損,豈可以一事不諧而大謀頓廢。今四方,視公此舉,若未有所成,遽復引歸,民情失望,各懷去就,勝負所在,未可知也。不若征發木材,多為桴筏,間以舟楫,緣河布列,數百里中皆為渡勢,首尾既遠,使顥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高道穆亦曰:「今乘輿飄蕩,主憂臣辱。大王擁百萬之眾,輔天子而令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奈何舍之北歸,使顥得營聚,徵兵天下?此所謂養虺成蛇,悔無及矣。」榮尚未決,忽軍士報稱:「有一河邊居民楊求見。」榮喚入,問欲何言。曰:「仆家族久居馬渚河邊,世授伏波將軍之職。今聞元顥引梁軍入寇,主上北巡,諸城失守。大王起兵匡複,大兵至此,無船可渡,只有造筏以濟。仆有小舟數十艘,願獻軍前,以為大王前驅。」榮大喜曰:「卿來,天助我也。」即命為嚮導,遂點賀拔勝、爾朱兆二將,編木為筏,領軍一萬,從馬渚河乘夜暗渡。將士一登彼岸,呼聲振地,個個奮勇爭先。
其時慶之守北中城,顥同安豐王延明、其子元冠受分守南岸。忽有兵至,四面殺入,黑夜中不測敵兵多少,軍士先自亂竄。元冠受火急提刀上馬,正遇賀拔勝,一槍刺死。爾朱兆殺入中軍,欲捉元顥,顥與延明已從帳後逃去。
殺到天明,守河兵散亡略盡。慶之在北中城曉得北兵偷渡,顥大敗而逃,獨力難支,只得收兵南走。榮聞二將告捷,便引大隊人馬盡渡黃河,分兵追趕。慶之七千兵士死亡過半,可憐一個南朝大將,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
又值嵩高水漲,片甲不存,自料不能走脫,乃削去鬚髮,詐為沙門,逃歸梁國。梁王念其前功,並不治罪,封為右衛將軍、永興侯。且說顥已逃去,都督楊津入宿殿中,灑掃宮闕,引領禁兵,直至邙山迎駕。榮引眾將亦至,面奏戰勝之事,請帝歸朝。駕入京城,以人多疑懼,大赦安之。封榮為天柱大將軍,兆為車騎大將軍,其餘將士皆論功加賞有差。
而顥自轅南出,至臨潁,從騎分散。臨潁軍士江豐斬之,封其首以聞。元延明奔梁。臨淮王復歸於帝,帝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