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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一夜歡愛,容易天明。早起俱朝服,先為問寢于太后,次又謝恩于皇上。太后是日復賜內宴,盡日歡娛。是夜,就在蘭陽公主錦帳中,又成鸞鳳之交,備盡人間之樂。正是:
濯罷蘭陽雲欲飄,橫擔膝上束絞綃。
香煙一夜鸞衾下,喚醒郎君去早朝。
一夜濃情,不覺金鷄三唱,又是早朝時辰。丞相起身,重整朝衣,請安銅宮,朝賀皇上。
第三夜,媵禦秦氏當席。駙馬雖然連日兩公主,出世之姿,一時琴瑟、鐘鼓之樂,言念鄭氏,不幸夭折,飲恨九泉之下,華陰泰氏,不知落亂何地,中心戀結,只嘆人事變更,初心乖舛,當此歡樂的辰,陡起缺陷的悲,如是思量,雖不露聲,斯不勝掩抑。及至夜深,秦氏秉燭陪席,燭影之下,略有些面善,一時想不起。陡然想起來,醉裡宮娥請詩的事,開口問道:「小君曾在十中書之列麼?那裡有些面善呢?」秦氏此時,回 憶華陰綉樓上和詩的事,飛禍滅族,團扇續詠,聖恩罔極,今雖遂願,悲願綳中,不宜外形,只自暗傷。
及聞丞相一言,了不得悲感交中,不覺的涕泗氾濫。丞相驚訝道:「小君有甚委屈,如此光景?」秦氏嗚咽良久,才把手帕拭乾眼淚,道:「丞相只記十中書請詩,猶不記樓上楊柳詩?丞相不置妾身于中心,久了。」丞相恍然如夢初醒,宛然是樓上玉顏,又驚又喜,忙的問道:「娘子那裡在宮掖?得有今日,詩人謂之』今夕何夕『者,政謂吾兩人也。」乃自衣襟裡取出楊柳詩,遞與道:「吾平生帶在身邊,以冀僥倖重逢。娘子想或諒之。今天遂人願,娘子略道來歷,使我聽聽罷。」秦氏不勝感激,嘆丞相鄭重的意,又不覺眼圈兒紅了,淚落如豆,遂說被誣奸黨、一門屠戮、沒入宮掖,厚被蘭陽公主眷愛之由,又于懷中取出楊柳詩,以示丞相,亦為感歡兩心之同然。秦氏又以團扇續題、自犯死罪、皇爺詢察楊柳詩之事、恃有仍許騰禦之事,細述一遍。丞相大為贊歡,天恩罔極,公主盛德,相與感激。不知夜更已闌,相攜入幃,舊誼新歡,倍深平常,不知東方既白,正是:
銀漢不須烏鵲渡,良媒只合兩題詩。
宮幃已把新妝辦,為報三星已影移。
是夜共成鳳昔私情,真是溫存旖旎,曲盡于飛之樂,準準過了一夜。
次日,如前朝罷,天子寵眷,又倍于成親之前,敕下封爵:
敕封英陽公主,為丞相魏國公左夫人。
敕封蘭陽公主,為丞相魏國公右夫人。
敕賜秦氏綵鳳,為淑人。
賈氏春雲,以曾侍丞相巾櫛,賜為孺人。
封拜畢,秦淑人、賈孺人雙雙下殿,各各八拜,謝了恩命。
是日,天子命光祿寺大設喜筵于殿前,文武百官,班序參筵,梨園禦樂,鳳笙龍管,絲竹迭奏,盡日歡樂而罷。
次日,丞相具表詣闕,呈于龍案下。表云:
大丞相魏國公、原任中極殿大學士楊少游,齋沐頓首具奏,為乞恩事:伏以臣本草野一書生,上有父母躬供菽水,傍涉書史,粗辨魚魯,年才弱冠,猥忝鄉解。臣父戒以早年躁競,不宜赴會。臣母特以婦人慈愛之情,非直為榮途之躁進,遊學京師,以觀其志,勸臣父而冒趕。臣臨行,臣父戒之曰:「人生一世,幼學壯行,以顯父母,是古人孝養之道。而祿仕早,則躁競之風生,官職驟,則負乘之患起。汝其念之。」臣拜受父母之訓,銘在心肺,幸值聖明之世,僥倖一第,已是涯分之所未期。不自意數年之間,歷歇華顯,名位鮮赫。戒垣掌兵,尤是臣萬不近似。倭兵冒犯,國家多事,臣受命南征,仗皇威而振武,賴將佐之效力,賊醜遠遁,四境賴安。此實聖明之洪休,非臣尺寸之功。而褒功隆重,封爵濫溢,臣心愧惶,猶屬餘事。
臣父「躁競」、「負乘」之戒,一朝相反。至若禁臠之選,尤出夢想之外。臣之屢犯方命,斧鋮莫逃。嚴命薦降,謬恩輒加。
今已成命,此非徒臣一身之濫,實貽羞當世者,明矣。臣父母所望,不過鬥筲之廩。臣所自期,只是反哺之誠。而居然身居將相之任,位極人臣之列。王事靡□,尚不能將歸父母,臣罪極矣。尤是婚姻之事,不告父母而娶,是為不孝。只為帝王家揀選,君命為重,臣心?蹴,終有不敢。六禮今已行過,優乞夭地父母,特許臣數月之暇,將父母歸京,以伸臣至情。是為聖世孝理之政,臣無任百拜冀懇之至。
天子鑒畢,大加稱賞,賜批道:“嘉卿誠孝,特許允從。
但卿既禁臠之親,不可遠離。況三歲征勞之餘,不可再勞風霜。
特賜卿父母艷台之命,使所過州縣,廚傅供資,限以一月內還京。且念卿父母以世祿之家,忠烈之子,早舉孝廉,退守崗陵之志,不肯仕跡,今以戚連之臣,不可白衣入朝,特授五品之職,除鴻臚寺左少卿之職。卿其祗受。”丞相拜命,感激謝恩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