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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聲大叫:「你不是人間小猢猻楊少游麼?你稱名元帥,可知明國無人。只與倭兵相戰,並不關我。那裡敢來水國,掠人之妻,法不當恕。今日決與你決個雌雄,你死我活。」元帥答道:「如你孽種,本不足污我兵刃。婚姻之事,兩邊和好,媒約相須,父母俱許,然後始為約成。你以海中小業畜,口邊奶腥未退,頭上胎發猶存,敢祟唐突,劫逼龍宮之稚女!至于女娘,離父母之膝下,避居自淨,你罪不赦。我與龍女有前世之宿緣,天神預籌,已成前宵之花燭,正是天緣湊定,人意俱合。何物你小畜生敢掠人之妻!難道我是龍女之丈夫,任你狂童之劫緣麼!你嘗我手中劍頭的滋味。」五賢大怒,挺着三尖兩刃刀,出馬直奔殺來,元帥躍馬相接,兩馬交鬥,眾軍吶喊。戰不上五六合,五賢那裡敵得元帥神勇正氣、仙人智略。五賢料得贏不得,喝一聲小歇。元帥笑道:「任你的歇罷。」五賢無心戀戰,霍地勒回馬,拖了刀槍,繞着陣腳,落荒便走。元帥看他遁走,一麾而追殺。
那時千萬種水族,鯉總兵、鱉參軍,一齊敗走。敗鱗殘甲,滿地腥血。五賢身被屢槍,不能變化,蜒蜒然落在地下。明軍一時擁上來活捉背剪縛了。於是元帥鳴金收軍,眾兵將南海太子縛致麾下。元帥大悅。
忽又門子報道:「白龍潭龍女娘子,躬詣營前進賀。」元帥大開轅門,下階親迎,同到碧油坐下。遂命麾下拿入南海太子。
於是五賢滿面羞慚,不敢舉頭。元帥命解其縛,高聲喝道:「你小業畜,敢肆悖慢,無端劫逼龍君之女,又敢興兵造逆,力抗天兵,罪當合何律!」五賢無辭可對,只稱死罪。
元帥復道:「你罪實合誅戮,念你父王博施雨澤之功,姑恕死罪。」只取皮鞭,打了二十鞭後,喻道:「你自今快悛舊惡,無復肆惡。若其再致兵箭之時,斷不容誅罷。」五賢叩頭,只稱:「不敢,不敢。」元帥乃命曳出陣外。五賢只自逋頭鼠竄,望南海去了,不敢正眼看覷洞庭龍王。此是後話。
且說龍女娘子,贊賀元帥洪功,又感活命之恩,大犒三軍。
正在含飽頌德,忽在西北上祥光瑞氣,蔥蔥鬱鬱。彤雲彩霞之上,旌旄寶幢,冉冉而至。
更有紫衣使者,趨進跪告道:「洞庭龍王,知是元帥破南海之兵,解公主之急,本宜躬謝轅門,頌賀聖德。爭奈水宮職守,不便擅離。敢請元帥暫屈,又與公主同回,以開東牀之宴。謹遣陪臣敢請,元帥忘勞暫屈了。」元帥謝道:「多感龍王厚意。但身統大軍,壁壘有守,有難離次。且此去洞庭遼遠,不是造次可到,掌兵之臣豈可久曠,所以不敢從命。」紫衣復告道:「蛟驂已待,一刻可到。願元帥無虞。」龍女介面道:「洞庭雖雲遙遠,水國之法,瞬息千里。且父王欲謝相公之恩,但願相公以暫時之勞,無負父王之望,與妾身同車,尻輪霧軿,不患千萬之遙,況此無多遠的呢。」元帥應諾,遂與娘子同為登車,攬轡而坐。
但見霎時登空,綉幢寶蓋,飄飄揚揚,行走如飛。前面綉旗引路,鼓樂喧闐,十分熱閙,行過那裡。一路行來,又見一個石頭牌坊,玲瓏剔透,上面橫書斗大的三個金字:「洞庭湖。」復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金碧輝煌。又到不上幾步,忽見前面別一洞天,宮門高聳,殿閣巍峨,十分都麗,總是球宮貝闕,瓊樓玉榭。轉過兩層,便是一道垂花門。進了門,只見兩傍遊廊,層欄曲檻,中間白石函子,種着許多仙草奇花,幽香沁入心髓。
陪來的紫衣,於是命落下轎來。只見珠簾響處,走出許多美麗侍娥來,笑容可掬,爭道:「姑娘來了。姑娘可好麼?姑娘進宮了,慢慢的朝見王爺罷。」龍女答應着,扶出轎車道:「相公,這是妾之所居,暫為休息,待父王出來拜見罷。」於是元帥同龍女下了車,走進宮中。但見曲榭雕窗,耀人眼目,錦茵綉毯,翠幕朱屏,迥非世間所有。正中一座榻上,放著一張小炕桌,紫檀雕刻,極其精工。桌上放著一個金爐,不知焚着什麼香來。傍邊有一盤佛手,金色燦爛,異香撲鼻。
侍娥們先將引枕、靠背挪好了,讓元帥坐定,遂又捧上香茶。
只見十數個侍兒,俱為丰姿秀曼,羽衣蹁躚。又有一個美麗宮娥,自外而至,捧着幾個瓶盒,跟着便是一瓶佳酒,二盒仙果,四品餚膳。
元帥向龍女道:「我尚未奉謁王爺,反蒙惠賜先施,真是卻又不恭,受又有愧。如何是好?」龍女道:「相公說那裡話,父王方有公事,未即前來迎見,先將薄酒送來接風。相公遠路勞乏,可將酒果吃些兒。過會兒罷,父王定然就來了。」元帥道:「你說的,行客拜坐客。那有反勞王爺先來之理?我們吃些點心,先去奉謁王爺,才是正經的。」龍女遂令侍娥將酒果餚膳擺上來。真是瑪瑙盤上珊瑚杯,琥珀盒裡水晶果。
儘是水國上品的美味,都不知何名,但覺香佳異常。
此刻元帥也堂肚中乍乏,便將酒饌與龍女相酬飲下,又用過略下果餚之類。漱口吃茶畢,紫衣使者又前來稟告道:「龍王千歲爺,請元帥到殿上相會呢。」元帥未及回話,又有十數個宮娥進來,告道:「姑娘同元帥進宮。」龍女領諾。
元帥便起身,隨紫衣到前面看時,殿宇雄偉,都是水晶攢成的。祥雲迷龍墀,瑞氣罩鳳砌。金碧燦爛,燈燭玲瓏。當中殿上,坐著一位龍王,但見隆準龍顏,方口大耳,玉簪珠履,錦袍鄉襖。珍珠簾卷,風羽扇天,淨鞭三聲,文武兩班,威儀肅肅,趨走濟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