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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出殯這日,居公子同來小姐已經滿月,算計停當,俱來送殯直至墳前。許綉虎再三拜謝丈人,丈母,又拜謝居公子夫妻,與來小姐覿面,又看得親切。喪事一完,即擇吉日準備成親。居行簡託了秀水縣縣尊,道:「當日原是招贅言親,今雖寄居,嫁出未便,仍欲以招贅探花,庶與前言有合。」縣尊與探花說知,許綉虎歡喜,無不允從。
到了這日傍晚時候,許綉虎烏紗吉服,排齊執事到居家門前,居公子同親戚迎接進廳。樂人分左右贊禮,裡面仆婦、使女使簇擁新人出來,與探花並立紅氈,先拜天地、後拜岳父、岳母。又與居公子相見,亦行拜合禮。欲請舅母出來,因是新郎不便說話。又因前日被公子說了幾句,故此不便相請。各各拜完,一眾笙簫細樂,送新郎、新婦齊入洞房。
居公子打發樂人、賓相一齊都出去,將門掩好,笑嘻嘻來對許綉虎說道:「今日舍妹與探花成百年姻眷,洞房中自有賓相、伴娘撮合言好。小弟是過來人,知此輩無非熟習鄙俗之言,豈堪入耳。故此小弟在洞房,權怍喜娘、伴娘,服侍你二人共飲合卺筵宴。卻要依我言語,新郎不可造次,新婦不要含羞。」遂一手攜了新郎道:「請坐此席。」
許綉虎不解其意,含笑而坐。居公子攜了新人的手,扶坐于對面。兩人坐定,居公子笑嘻嘻,袖中取出一柄金如意來,執在手中,然後輕佻慢揭新人的方巾,口中念說道:
如意揭方巾,佳人貌娉婷。
風流今夜始,百子誕千孫。
居公子將方巾揭去,來小姐几乎發笑起來,沒奈何只得忍住。居公子轉身將金如意付與許綉虎,口中又念道:
如意付新郎,洞房休倚強。
輕款須留意,魂銷另有香。
許綉虎聽了,不覺大笑道:「尊舅詼諧可謂極矣,獨不顧令妹嬌羞耶!」居公子笑道:「弟與妹閨中無日不作戲談。今一旦被君竊去,豈不使我日坐枯禪。只得與家君、家母細細商量一個妙策,使小弟變形骸,更改女裝,充作舍妹與來小姐趁此花燭之下,一同嫁了探花,不知探花以為何如?」
許綉虎一時聽得糊糊塗涂,認真不得,認假不得。欲回言,卻又不知頭緒。先前居公子揭方巾時,卻是背立新人面前,後又回身將如意付綉虎,看不見新人的顏色。如今居公子走開,抬頭將對面新人一看,卻是往常相見的舅母來小姐,不勝大驚,連忙立起身來,要往門外逃走。居公子見他欲走,即一手扯住,笑道:「先前在來小姐府中不曾說明,容你逃走。如今在洞房中,親已成矣,怎又復萌野性,以怍前態耶!」
許綉虎只是要走,但衣服被居公子扯住,不得走脫,弄得沒法起來,說道:「尊舅還須尊重,此是何地、坐對何人而遊戲若此?使我干名犯分得罪名教,快放我出去與岳父母說明。」居公子笑道:「家父母已將我嫁出,我已遵父母之命,更有媒妁之言,已成洞房花燭。雖不曾近體沾身,今日之權皆由我出,何必又去稟明!」許綉虎道:「終不然,尊舅就是令妹掌珠小姐麼?」居公子道:「我若不是掌珠,掌珠不是我,我怎得又嫁起你來!今且坐下細說。」遂將前後一切事情說明。
許綉虎方纔大悟道:「我原疑天下男子,怎得有此美色!嚮日園樓所見,我亦動疑,怎得一般相似!今日若不說明,打破疑團,日夕在疑團中做夢矣!」就向來小姐再三謝罪道:「當日誤聽匪言,得罪無窮。後又蒙岳父暗處提攜,致身翰苑,受德無窮,而我毫不知感,竟如木偶,將謂無可報德。誰知居岳父卻具天地之心,居小姐又能不嫉不妒,而暗暗周全,施巧結為姊妹。怪不得前日,有定不定之論。則此恩此德,雖日夕焚香頂禮不足報也!此後只好將我許綉虎之身心,竭力以事二位小姐,得圖寸進罷了。」
說罷,來小姐、居小姐一齊大笑,三人笑作一團。居行簡與夫人一齊入內,又說了一番。此時居小姐入到後房,更換得天仙貌美。居行簡就在後廳,使他三人同拜了天地、父母,來到洞房,三人俱是情熟。許綉虎到此,真若左挈天仙,右扶美女,顧盼了半晌,擁入羅幃,以敦夫婦之好,其樂也何如?正是:
大登科後小登科,何樂如斯作好逑。
雨露俱沾情暢滿,浮生此外復何求?
三人恬然酣寢。次日早起,三人拜見了諸親,方知這段緣故,交相稱羡。來公子知妹子原嫁許探花,不勝快活。連忙寫書着人進京報知父親。來吏部聞知,心才大快。深喜當日扶持,還成就了自家女婿。幸喜不曾下手處他。又知居公子是女扮男裝,今日得她之力與女兒同嫁許綉虎,滿心歡喜,即着人回來賀喜。
居行簡因離家日久,不便停留,與許綉虎說明。許綉虎原是贅婿,亦不願住本地。來小姐又同居小姐時刻不離,遂別母親同到松江與居小姐同住。居小姐又勸許綉虎,收納素琴為妾。
許綉虎因假期將滿,遂收拾起身入京覆命受職。就拜見叔父、叔母並岳父來吏部。翁婿相見,更甚歡悅。不久着人接兩位小姐,並素琴來京。
許綉虎得來吏部之力,不多幾年,做到詹事府。因他年還未滿三十,不便入閣辦事。許綉虎常得美差,豐裕無比。兩位小姐各無間言。一家和氣,各生二子。後來居小姐的次子,繼了居行簡。素琴亦生一子。居行簡悠然林下,夫婦各享八十前後賓天。許綉虎、居小姐極盡孝思。
許綉虎到四十上下,入閣辦事了幾年,遂辭疾告歸,與二小姐在閨閫中,享盡人間夫妻、父子之樂,五倫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