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院子的女工懇求女主席別這麼辦,不過後者根本聽不過去。她看了看室內的情況,發現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就要求大家安靜,接着用幾句開場白宣佈開會。批評了原來的居委會無所作為以後,她提議確定選舉新居委會的候選人,接着又談了另外幾個問題,講過了這些,她就說:
「情況就是這樣,同志們。咱們說話應該直截了當。你們的房子容量很不小,適合做宿舍。有時候各地來開會的代表就沒有地方安置。
已經作了決定,把這房子收歸區蘇維埃支配,給外地來的人住並且用季韋爾辛同志的名字命名,因為他在流放前就住在這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有反對的嗎?下面就說說騰房子的事。這還不是馬上就要辦的事,你們還有一年的時間。
勞動人民成分的住戶我們提供搬遷後的居住面積,對於不是勞動人民的,現在就預先告誡你們,得自己找住處,給你們十二個月的期限。」
「我們當中誰是不勞動的?我們這兒沒有不勞動的!大家都是勞動人民。」各個角落都喊了起來。其中有一個人的嗓音蓋過所有的人:「這是大國沙文主義!現在是各民族平等。我知道您暗指的是什麼!」
「不要一齊說!我簡直不知道該回答誰才好。什麼民族?這和民族有什麼關係,瓦爾德爾金公民?比方說,赫拉普金娜根本談不上什麼民族不民族,可是也得搬出去。」
「搬出去!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我搬出去。你這個爛床墊子!占了十個茅不拉屎!」赫拉普金娜在爭吵的高峰喊叫着給女代表送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外號。
「真是條毒蛇!是個惡魔!你一點也不知道羞恥!」管院子的女工氣憤地說。
「你不用插嘴,法吉瑪。我自己能對付。你住口,赫拉普金娜。抓住點機會,你就想騎到人家脖子上!閉嘴吧,我說,要不然馬上就把你送到一個機關去,用不着再等着人家抓你私設燒鍋和窩藏臓物。」
吵閙的聲音已經達到了頂點,誰也沒法子講話。在這個時候醫生走進了這間庫房。他請在門邊碰到的第
1個人給指點一下誰是居委會的、哪一位都行。那人就把兩隻手放在嘴邊攏成個喇叭筒的樣子,壓住大家的吵嚷聲一字一板地喊了起來:
「加——利——烏——林——娜!到這兒來,有人找。」
聽了這個姓名,醫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過來的是個瘦瘦的、背有點駝的婦女,就是那位管院子的女工。母親和兒子的面貌如此相似,讓醫生感到吃驚。不過,他並沒有讓這種感覺流露出來。
他說:「你們這兒有位居民得了傷寒病
同時說了她的姓名。需要注意,免得傳染。另外,應該把病人送到醫院去。我可以給她開個診斷單子,由居委會證明一下。
這事要到哪J[去辦?」
管院子的女工把這話理解為只是送病人去醫院,而不是辦證明手續,於是就說:「一會兒區蘇維埃有輛馬車來接傑明哪同志。傑明哪同志是個和善人,我跟她一說,會把車讓出來的。別發愁,醫生同志,一定把你的病人送走。」
「哦,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只是問什麼地方辦入院就診的證明。不過如果還有馬車的話…··精原諒,您是不是加利烏林·奧西普·吉馬澤特金諾維奇中尉的母親?我和他一起在前線服過役。」
女工全身一抖,臉色變得煞白。她抓住醫生的一隻手,說道:
「剛]到外面去,到院子裡談。」
剛剛邁出門檻,她就開了口:
「小聲點,上帝保佑別讓人聽見。別坑害我。尤蘇普卡不走正道。你自己說說,尤蘇普卡是什麼人?他原本是學徒出身,有手藝。
尤蘇普卡應該明白,普通老百姓現在的日子好多了,這是瞎子都能看清的事,用不着多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也許你還沒什麼,可是尤蘇普卡是有罪的,上帝也饒不了他。尤蘇普卡的父親當了兵,給打死了,連個完整屍首都沒留下。」
她已經講不下去了,擺着手等待心情平靜下來,然後又接著說:
「走吧,現在就去找馬車。我知道你是誰了。他在這兒獃過兩天,都說了。他說,你認識拉拉·吉沙洛娃。
那是個好姑娘。記得過去常到我們這兒來。誰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難道說先生們也能你反對我、我反對你?尤蘇普卡真作孽。
走吧,咱們要車去。傑明哪同志一定會給的。你知道傑明娜同志是誰嗎?就是奧莉妞·傑明娜.在拉拉·吉沙洛娃媽媽的作坊裡打過工的,也是從這兒出去的,就是這個院子。走吧。」
天已經全黑了,夜色籠罩着周圍的一切。只有傑明娜手電筒的那一小圈光亮在五步開外的一個個小雪堆上跳躍移動,不僅不能給走路的人照亮,反而更讓人摸不準方向。四周是漆黑的夜色,那座房屋已經落在身後。當她還是個小女孩子的時候,住在那裡的許多人就知道她。
聽人家說,她後來的丈夫安季波夫也是在那兒從一個小孩子長大成人的。
傑明娜用一種寬容、戲弄的口氣對他說:
「再往下走您當真不用手電能走到家嗎?啊?要不我把電筒給您,醫生同志。是的,那時我們都還是小女孩呢,我真的迷戀過她,愛得忘乎所以。她們家有個縫紉作坊,我是她們那兒的徒工。今年我還見到過她。
她到我這裡來過,是中途路過莫斯科的。我跟她說,你真傻,還要到哪兒去呀?留下來吧,我們住在一起,再給你找個工作。都白說!她不樂意。這是她自己的事。
她嫁給帕什卡是憑着理智,可不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從那以後就變得喜怒無常。她到底還是走啦。」
「您對她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