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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在位數十年,窮兵黷武,連年不息,東西南三面,俱得敉平,獨匈奴恃強不服,累討無功。武帝志在平胡,故為且鞮侯單于所欺,一喜而即使蘇武之修好,一怒而即使李陵之出軍。
試思夷人多詐,反覆無常,豈肯無端言和?蘇武去使,已為多事,若李陵部下,只五千人,身餌虎口,橫挑強胡,彼即不自量力,冒險輕進,武帝年已垂老,更事已多,安得遽遣出塞,不使他將接應,而聽令孤軍陷沒耶?蘇武不死,適見其忠;李陵不死,適成為叛。要之,皆武帝輕使之咎也。武有節行,乃使之困辱窮荒;陵亦將才,乃使之沈淪朔漠。兩人之心術不同,讀史者應併為漢廷惜矣。
第7十六回 巫盅獄丞相滅門 泉鳩裡儲君斃命卻說漢廷連歲用兵,賦役煩重,再加歷屆刑官,多是著名酷吏,但務苛虐,不恤人民。元封天漢年間,復用南陽人杜周為廷尉,杜周專效張湯,逢迎上意,舞文弄法,任意株連,遂致民怨沸騰,盜賊蜂起,山東一帶,劫掠時聞。地方官吏,不得不據實奏聞,武帝乃使光祿大夫范昆等,著綉衣,佩虎符,號為直指使者,出巡山東,發兵緝捕。所有二千石以下,得令專誅。
范昆等依勢作威,沿途濫殺,雖擒斬幾個真正盜魁,但餘黨逃伏山澤,依險抗拒。官兵轉無法可施,好幾年不得蕩平。武帝特創出一種苛律,凡盜起不發覺,或已發覺不能盡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俱坐死罪。此法叫作沈命法,沈命即沒命的意義。
同時直指使者暴勝之,輒歸咎二千石等捕誅不力,往往援照沈命法,好殺示威。行至渤海,郡人雋不疑,素有賢名,獨往見勝之道:「仆聞暴公于大名,已有多年,今得承顏接辭,萬分欣幸。凡為吏太剛必折,太柔必廢,若能寬以濟猛,方得立功揚名,永終天祿。願公勿徒事尚威!」勝之見他容貌端莊,詞旨嚴正,不禁肅然起敬,願安承教。
嗣是易猛為寬,及事畢還朝,表薦不疑為青州刺史。暴君不暴,虧有諍友,惟不疑亦從此著名了。又有綉衣御史王賀,亦偕出捕盜,多所縱舍,嘗語人道:「我聞活千人,子孫有封,我活人不下萬餘,後世當從此興盛呢!」為王氏榮寵張本。是時三輔,注見前文。
亦有盜賊。綉衣直指使者江充,系是趙王彭祖門客,他嘗得罪趙太子丹,逃入長安,訐丹與姊妹相姦,淫亂不法。丹坐是被逮,後雖遇赦,終不得嗣為趙王。武帝因他容貌壯偉,拜為直指使者,督察貴戚近臣。
江充得任情舉劾,迫令充戍北方。貴戚入闕哀求,情願輸錢贖罪,武帝準如所請,卻得了贖罪錢數千萬緡。卻是一樁好生意。武帝以充為忠直,常使隨侍。
會充從駕至甘泉宮,遇見太子家人,坐著車馬,行馳道中,當即上前喝住,把他車馬扣留。太子據得知此信,慌忙遣人說情,叫充不可上奏。偏充置諸不理,竟去報告武帝。武帝喜說道:「人臣應該如此!」遂遷充為水衡都尉。
天漢五年,改元太始,取與民更始的意思。太始五年,又改元征和,取征討有功,天下和平的意思。這數年間,武帝又東巡數次,終不見有仙人,惟連年旱災,損傷禾稼。至征和元年冬日,武帝閒居建章宮,恍惚見一男子,帶劍進來,忙喝令左右拿下。
左右環集捕拿,並無蹤跡,都覺詫異得很。偏武帝說是明明看見,怒責門吏失察,誅死數人。實是老眼昏花。又發三輔騎士,大搜上林,窮索不獲。
再把都門關住,挨戶稽查,閙得全城不安,直至十有一日,始終拿不住真犯,只好罷休。何與秦始皇時情事逼肖?武帝暗想如此搜索,尚無形影,莫非妖魔鬼怪不成,積疑生嫌,遂闖出一場巫盅重案,禍及深宮。
自從武帝信用方士,輾轉引進,無論男女巫覡,但有門路可鑽,便得出入宮廷。就是故家貴戚,亦多有巫覡往來,所以長安城中,幾變做了鬼魅世界。丞相公孫賀夫人,系衛皇后胞姊,見前。有子敬聲,得官太仆,自恃為皇后姨甥,驕淫無度。
公孫賀初登相位,卻也戰戰兢兢,只恐犯法,及過了三五年,諸事順手,漸漸放膽,凡敬聲所為,亦無心過問。敬聲竟擅用北軍錢千九百萬,為人所訐,捕系獄中。賀未免溺愛,還想替子設法,救出囹圄。適有陽陵俠客朱安世,混跡都中,犯案未獲。
賀上書武帝,願緝捕安世為子贖罪,武帝卻也應允,賀乃嚴飭吏役,四出查捕,吏役等皆認識安世。不過因安世疏財好友,暗中用情,任令漏網。此次奉了相命,無法解免,只好將他拿到,但與安世說及詳情,免致見怪,安世笑語道:「丞相要想害我,恐自己也要滅門了!」遂從獄中上書,告發丞相賀子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且使巫禱祭祠中,咒詛宮廷,又在甘泉宮馳道旁,瘞埋木偶等事。武帝覽書大怒,立命拿下公孫賀。
一併訊辦,並把陽石公主連坐在內。廷尉杜周,本來辣手,樂得羅織深文,牽藤攀葛。陽石公主系武帝親女,與諸邑公主為姊妹行,諸邑公主是衛皇后所生,又與衛伉為中表親,伉本承襲父爵,後來坐罪奪封,伉為衛青長子,見七十四回。免不得有些怨言,杜周悉數羅入,並皆論死。
賀父子皆斃獄中,衛伉被殺,甚至兩公主亦不得再生,奉詔自盡。倒不如不生帝皇家。
武帝毫不嘆惜,反以為辦理得宜,所有丞相遺缺,命涿郡太守劉屈氂繼任。屈氂系中山王勝子。勝為武帝兄弟,嗜酒好色,相傳有妾百餘,子亦有百二十人。此時勝已病逝,予謚曰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