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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律使常惠好生看視,且囑醫生勤加診治,自去返報且鞮侯單于。單于卻也感動,朝夕遣人問候,但將張勝收系獄中。
及武已痊癒,衛律奉單于命,邀武入座,便從獄中,提出虞常張勝,宣告虞常死罪,把他斬首,復向張勝說道:「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罪亦當死,如若肯降,尚可宥免!」說至此,即舉劍欲砍張勝。勝貪生怕死,連忙自稱願降。律冷笑數聲,回顧蘇武道:「副使有罪,君應連坐。」武正色答道:「本未同謀,又非親屬,何故連坐?」律又舉劍擬武,武仍不動容,夷然自若。
律反把劍縮住,和顏與語道:「蘇君聽著!律歸降匈奴,受爵為王,擁眾數萬,馬畜滿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也與律相似,何必執拗成性,枉死絶域哩!」武搖首不答,律復朗聲道:「君肯因我歸降,當與君為兄弟;若不聽我言,恐不能再見我面了!」武聽了此語,不禁動怒,起座指律道:「衛律!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叛主背親,甘降夷狄,我亦何屑見汝?且單于使汝決獄,汝不能平心持正,反欲藉此挑釁,坐觀成敗,汝試想來!南越殺漢使,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頭懸北闕,朝鮮殺漢使,立時誅滅,獨匈奴尚未至此。汝明知我不肯降胡,多方脅迫,我死便罷,恐匈奴從此惹禍,汝難道尚得倖存麼?」義正詞嚴。這一席話,罵得衛律啞口無言,又不好徑殺蘇武,只好往報單于。
這也好算蘇武第
3次重生了。
單于大為嘉嘆,愈欲降武,竟將武幽置大窖中,不給飲食。天適雨雪,武嚙雪嚼旃,數日不死。第
4次死中遇生。單于疑為神助,乃徒武置北海上,使他牧羝。
羝系牡羊,向不產乳,單于卻說是羝羊乳子,方許釋歸。又將常惠等分置他處,使不相見。可憐武寂處窮荒,只有羝羊作伴,掘野鼠,覓草實,作為食物,生死置諸度外,但把漢節持着,與同臥起,一年復一年,幾不知有人間世了。這是生死交關的第
5次。
武帝自遣發蘇武后,多日不見覆報,料知匈奴必有變卦。及探聞消息,遂命貳師將軍李廣利,領兵三萬,往擊匈奴。廣利出至酒泉,與匈奴右賢王相遇,兩下交戰,廣利獲勝,斬首萬餘級,便即回軍。右賢王不甘敗衄,自去招集大隊,來追廣利。
廣利行至半途,即被胡騎追及,四面圍住。漢兵衝突不出,更且糧草將盡,又饑又急,惶恐異常。還是假司馬趙充國,發憤為雄,獨率壯士百餘人,披甲操戈,首先突圍,好容易殺開血路,衝出圈外,廣利趁勢麾兵,隨後殺出,方得馳歸。這場惡戰,漢兵十死六七,充國身受二十餘創,幸得不死。
廣利回都奏報,有詔召見充國,由武帝驗視傷痕,尚是血跡未乾,禁不住感嘆多時,當即拜為中郎。充國系隴西上邽人,表字翁孫,讀書好武,少具大志。這番是發軔初基,下文再有表見。也是特筆。
武帝因北伐無功。再遣因杅將軍公孫敖出西河,因杅是匈奴地名。與強弩都尉路博德,約會涿邪山,兩軍東西遊弋,亦無所得。侍中李陵,系李廣孫,為李當戶遺腹子,少年有力,愛人下士,頗得重名。
武帝說他綽有祖風,授騎都尉,使率楚兵五千人,習射酒泉張掖,備禦匈奴。至李廣利出兵酒泉,詔令陵監督輜重,隨軍北進。陵乘便入朝,叩頭自請道:「臣部下皆荊楚兵,力能扼虎,射必命中,情願自當一隊,分擊匈奴。」武帝作色道:「汝不願屬貳師麼?我發卒已多,無騎給汝。」陵奮然道:「臣願用少擊眾,無需騎兵,但得步卒五千人,便可直入虜庭!」太藐視匈奴。武帝乃許陵自募壯士,定期出發,且命路博德半路接應。博德資望,本出陵上,不願為陵後距,因奏稱現當秋令,匈奴馬肥,未可輕戰,不如使陵緩進,待至明春,出兵未遲。武帝覽奏。
還疑陵自悔前言,陰教博德代為勸阻,乃將原奏擱起,不肯依議。適趙破奴從匈奴逃歸,報稱胡人入侵西河,武帝遂令博德往守西河要道,另遣陵赴東浚稽山,偵察寇蹤。時逢九月,塞外草衰,李陵率同步卒五千人,出遮虜障,障即戍堡等類。直至東浚稽山,扎駐龍勒水上。
途中未遇一敵,不過將山川形勢,展覽一周,繪圖加說,使騎士陳步樂,馳驛奏聞。步樂見了武帝,將圖呈上,且言陵能得志。武帝頗喜得人,並拜步樂為郎,不料過了旬餘,竟有警耗傳來,謂陵已敗沒胡中。
原來陵遣歸步樂,亦擬還軍,偏匈奴發兵三萬,前來攻陵。陵急據險立營,先率弓箭手射住敵陣,千弩齊發,匈奴前驅,多半倒斃。陵驅兵殺出,擊退虜眾,斬首數千級,方收兵南還。不意匈奴主且鞮侯單于,復召集左右賢王,徵兵八萬騎追陵。
陵且戰且走,大小至數百回合,斫死虜眾三千名。匈奴自恃兵眾,相隨不捨,陵引兵至大澤中,地多葭葦,被匈奴兵從後縱火,四蹙陵兵。陵索性教兵士先燒葭葦,免得延燃,慢慢兒拔出大澤,南走山下。且鞮侯單于,親自趕來,立馬山上,遣子攻陵。
陵拚死再戰,步鬥林木間,又殺敵數千人,且發連臂弓射單于。單于驚走,顧語左右道:「這是漢朝精兵,連戰不疲,日夕引我南下,莫非另有埋伏不成?」左右謂我兵數萬,追擊漢兵數千,若不能覆滅,益令漢人輕視。況前途尚多山谷,待見有平原,仍不能勝,方可回兵。單于乃復領兵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