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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司空系漢時宗正屬官。嬰既被拘,怎能再營救灌夫,有司希承上旨,竟將灌夫擬定族誅。這消息為嬰所聞,越加驚惶,猛然記得景帝時候,曾受遺詔云:「事有不便,可從便宜上白。」此時無法解免,只好把遺詔所言,敘入奏章,或得再見武帝,申辯是非。
會有從子入獄探視,嬰即與說明,從子便去照辦,即日奏上。武帝覽奏,命尚書復查遺詔,尚書竟稱查無實據,只有竇嬰家丞,封藏詔書,當系由嬰捏造,罪當棄市等語。武帝卻知尚書有意陷嬰,留中不發,但將灌夫處死,家族駢誅,已算對得住太后母舅。待至來春大赦,便當將嬰釋放。
嬰聞尚書劾他矯詔,自知越弄越糟,不如假稱風疾,絶粒自盡。嗣又知武帝未曾批准,還有一綫生路,乃復飲食如常。那知田蚡煞是利害,只恐竇嬰不死,暗中造出謡言,誣稱嬰在獄怨望,肆口訕謗。一時傳入宮中,致為武帝所聞,不禁怒起,飭令將嬰斬首,時已為十二月晦日。
可憐嬰並無死罪,冤冤枉枉的被蚡播弄,隕首渭城,就是灌夫觸忤田蚡,也沒有甚麼大罪,偏把他身誅族滅,豈非奇冤,兩道冤氣,無從伸雪,當然要撲到田蚡身上,向他索命。
元光五年春月,蚡正志得氣驕,十分快活,出與諸僚吏會聚朝堂,頤指氣使,入與新夫人食前方丈,翠繞珠圍,朝野上下,那個敢動他毫毛,偏偏兩冤鬼尋入相府,互擊蚡身,蚡一聲狂叫,撲倒地上,接連呼了幾聲知罪,竟致暈去,妻妾仆從等,慌忙上前施救,一面延醫診治,閙得一家不寧,好多時才得甦醒。還要他吃些苦楚,方肯死去。口眼卻能開閉,身子卻不能動彈。當由家人舁至榻上,晝夜呻吟,只說渾身盡痛,無一好肉。
有時狂言譫語,無非連聲乞恕,滿口求饒。家中雖不見有鬼魅,卻亦料他為鬼所祟,代他祈禱,始終無效。武帝親往視疾,也覺得病有奇異,特遣術士看驗虛實,復稱有兩鬼為祟,更迭笞擊,一是竇嬰,一是灌夫,武帝嘆息不已,就是王太后亦追悔無及。約莫過了三五天,蚡滿身青腫,七竅流血,嗚呼畢命!報應止及一身。
還是田氏有福。武帝乃命平棘侯薛澤為丞相,待後再表。
且說武帝兄弟,共有十三人,皆封為王,臨江王閼早死,接封為故太子榮,被召自殺,江都王非,廣川王越,清河王乘,亦先後病亡。累見前文。尚有河間王德,魯王余,膠西王端,趙王彭祖,中山王勝,長沙王發,膠東王寄,常山王舜,受封就國,並皆無恙。就中要算河間王德,為最賢,德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嘗購求民間遺書,不吝金帛,因此古文經籍,先秦舊書,俱由四方奉獻,所得甚多。
平時講習禮樂,被服儒術,造次不敢妄為,必循古道。元光五年,入朝武帝,面獻雅樂,對三雍宮,闢雍,明堂,靈台,號三雍宮,對字聯屬下文。及詔策所問三十餘事,統皆推本道術,言簡意賅。武帝甚為嘉嘆,並飭太常就肄雅聲,歲時進奏。
已而德辭別回國,得病身亡,中尉常麗,入都訃喪,武帝不免哀悼,且稱德身端行治,應予美謚。有司應詔復陳,援據謚法,謂聰明睿知曰獻,可即謚為獻王,有詔依議,令王子不害嗣封。河間獻王,為漢代賢王之一。故特筆提敘。
河間與魯地相近,魯秉禮義,尚有孔子遺風,只魯王余,自淮陽徙治,不好文學,只喜宮室狗馬等類,甚且欲將孔子舊宅,盡行拆去,改作自己宮殿。當下親自督工,飭令毀壁,見壁間有藏書數十捲,字皆作蝌蚪文,魯王多不認識,卻也稱奇。嗣入孔子廟堂,忽聽得鐘磐聲,琴瑟聲,同時並作,還疑裡面有人作樂,及到處搜尋,並無人跡,惟餘音尚覺繞樑,嚇得魯王余毛髮森豎,慌忙命工罷役,並將壞壁修好,仍使照常,所有壁間遺書,給還孔裔,上車自去。相傳遺書為孔子八世孫子襄所藏,就是《尚書》《禮記》《論語》《孝經》等書,當時欲避秦火,因將原簡置入壁內,至此才得發現,故後人號為壁經。
畢竟孔聖有靈,保全祠宇。魯王余經此一嚇,方不敢藐視儒宗。但舊時一切嗜好,相沿不改,費用不足,往往妄取民間。虧得魯相田叔,彌縫王闕,稍免怨言。
田叔自奉命到魯,見前文。便有人民攔輿訴訟,告王擅奪民財,田叔佯怒道:「王非汝主麼?怎得與王相訟!」說著,即將為首二十人,各笞五十,余皆逐去。魯王余得知此事,也覺懷慚,即將私財取出,交與田叔,使他償還人民。還是好王。
田叔道:「王從民間取來,應該由王自償。否則,王受惡名,相得賢聲?竊為王不取哩!」魯王依言,乃自行償還,不再妄取。獨逐日遊畋,成為習慣。田叔卻不加諫阻,惟見王出獵,必然隨行,老態龍鍾,動致喘息。
魯王余卻還敬老,輒令他回去休息。他雖當面應允,步出苑外,仍然露坐相待。有人入報魯王,王仍使歸休,終不見去。待至魯王獵畢,出見田叔,問他何故留着?田叔道:「大王且暴露苑中,臣何敢就舍?」說得魯王難以為情,便同與載歸,稍知斂跡。
未幾田叔病逝,百姓感他厚恩,湊集百金,送他祭禮。叔少子仁,卻金不受,對眾作謝道:「不敢為百金累先人名!」眾皆嘆息而退。魯王余也得優遊卒歲,不致負愆。這也是幸得田叔,輔導有方,所以保全富貴,頤養終身哩。
敘入此段,全為田叔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