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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年少氣盛,也為所動,再召群臣會議。韓安國又出來反對,與王恢爭論廷前,各執一是。王恢說道:「陛下即位數年,威加四海,統一華夷,獨匈奴侵盜不已,肆無忌憚,若非設法痛擊,如何示威!」安國駁說道:「臣聞高皇帝被困平城,七日不食,及出圍返都,不相仇怨,可見聖人以天下為心,不願挾私害公。自與匈奴和親,利及五世,故臣以為不如主和!」恢又說道:「此語實似是而非。
從前高皇帝不去報怨,乃因天下新定,不應屢次興師,勞我人民。今海內久安,只有匈奴屢來寇邊,常為民患,死傷纍纍,槥車相望。這正仁人君子,引為痛心,奈何不乘機擊逐呢!」安國又申駁道:「臣聞兵法有言,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所以不戰屈人,安坐退敵。今欲卷甲輕舉,長驅深入,臣恐道遠力竭,反為敵擒,故決意主和,不願主戰!」恢搖首道:「韓御史徒讀兵書,未諳兵略,若使我兵輕進,原是可虞,今當誘彼入塞,設伏邀擊,使他左右受敵,進退兩難,臣料擒渠獲醜,在此一舉,可保得有利無害呢!」看汝做來。
武帝聽了多時,也覺得恢計可用,決從恢議,遂使韓安國為護軍將軍,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大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率同兵馬三十多萬,悄悄出發。先令聶壹出塞互市,往見軍臣單于,匈奴國主名,見前。願舉馬邑城獻虜。單于似信非信,便問聶壹道:「汝本商民,怎能獻城?」聶壹答道:「我有同志數百人,若混入馬邑,斬了令丞,管教全城可取,財物可得,但望單于發兵接應,並錄微勞,自不致有他患了!」單于本來貪利,聞言甚喜,立派部目隨着聶壹,先入馬邑,俟聶壹得斬守令,然後進兵。
聶壹返至馬邑,先與邑令密謀,提出死囚數名,梟了首級,懸諸城上,託言是令丞頭顱,誑示匈奴來使。來使信以為然,忙去回報軍臣單于,單于便領兵十萬,親來接應,路過武州,距馬邑尚百餘裡,但見沿途統是牲畜,獨無一個牧人,未免詫異起來,可巧路旁有一亭堡,料想堡內定有亭尉,何不擒住了他,問明底細?當下指揮人馬,把亭圍住,亭內除尉史外,只有守兵百人,無非是瞭望敵情,通報邊訊。此次亭尉得了軍令,佯示鎮靜,使敵不疑,所以留住亭內,誰料被匈奴兵馬,團團圍住,偌大孤亭,如何固守?沒奈何出降匈奴,報知漢將秘謀。單于且驚且喜,慌忙退還,及馳入塞外,額手相慶道:「我得尉史,實邀天祐!」一面說,一面召過尉史,特封天王。
卻是儻來富貴,可惜含義貪生。
是時王恢已抄出代郡,擬襲匈奴兵背後,截奪輜重,驀聞單于退歸,不勝驚訝,自思隨身兵士,不過二三萬人,怎能敵得過匈奴大隊,不如縱敵出塞,還好保全自己生命,遂斂兵不出,旋且引還。既有今日,何必當初!韓安國等帶領大軍,分駐馬邑境內,好幾日不見動靜,急忙變計出擊,馳至塞下,那匈奴兵早已遁去,一些兒沒有形影了,只好空手回都。安國本不讚成恢議,當然無罪,公孫賀等亦得免譴。獨王恢乃是首謀,無故勞師,輕自縱敵,眼見是無功有罪,應該受刑。
小子有詩嘆道:
婁敬和親原下策,王恢誘敵豈良謀,
勞師卅萬輕佻釁,一死猶難謝主憂。
畢竟王恢是否坐罪,且看下回再詳。
貪之一字,無論男婦,皆不可犯。試觀本回之朱買臣妻,及大行王恢,事蹟不同,而致死則同,蓋無一非貪字誤之耳,買臣妻之求去,是志在貪富,王恢之誘匈奴,是志在貪功,卒之貪富者輕喪名節,無救于貧,貪功者徒費機謀,反致坐罪。後悔難追,終歸自殺,亦何若不貪之為愈乎!是故買臣妻之致死,不能怨買臣之薄情,王恢之致死,不能怨武帝之寡德,要之皆自取而已。
世之好貪者其鑒諸!
第6十三回 執國法王恢受誅 罵座客灌夫得罪卻說王恢還朝,入見武帝,武帝不禁怒起,說他勞師縱敵,罪有所歸。試問自己,果能無過否?王恢答辯道:「此次出師,原擬前後夾攻,計擒單于,諸將軍分伏馬邑,由臣抄襲敵後,截擊輜重,不幸良謀被泄,單于逃歸,臣所部止三萬人,不能攔阻單于,明知回朝覆命,不免遭戮,但為陛下保全三萬人馬,亦望曲原!陛下如開恩恕臣,臣願邀功贖罪;否則請陛下懲處便了。」武帝怒尚未息,令左右系恢下獄,援律讞案。廷尉議恢逗撓當斬,復奏武帝。
武帝當即依議,限期正法。恢聞報大懼,慌忙屬令家人,取出千金,獻與武安侯田蚡,求他緩頰。是時太皇太后竇氏早崩,在武帝建元六年。丞相許昌,亦已免職。
武安侯田蚡,竟得入膺相位,內依太后,外冠群僚,總道是容易設法,替恢求生,遂將千金老實收受,入宮白王太后道:「王恢謀擊匈奴,伏兵馬邑,本來是一條好計,偏被匈奴探悉,計不得成,雖然無功,罪不至死。今若將恢加誅,是反為匈奴報仇,豈非一誤再誤麼?」王太后點首無言。待至武帝入省,便將田蚡所言,略述一遍。武帝答道:「馬邑一役,本是王恢主謀,出師三十萬眾,望得大功,就使單于退去,不中我計,但恢已抄出敵後,何勿邀擊一陣,殺獲數人,借慰眾心?今恢貪生怕死,逗留不出,若非按律加誅,如何得謝天下呢!」理論亦正,可惜徒知責人,不知責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