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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母原是賢烈,苞亦未免太忍。苞至此悲憤填膺,還顧甚麼利害,當即挺刃當先,與虜拚命,部下二萬人,也個個激動義憤,執着大刀闊斧,冒死搗入鮮卑陣中,霎時間摧破虜陣,剁死虜兵無算,虜眾不可支持,自然四潰;苞趕至數十里外,見殘虜已鼠竄出境,只得收兵還城;隨將母妻子各屍,買棺殯殮,上表陳述軍情,且請辭職歸葬。靈帝得表,忙即遣使弔慰,加封苞為鄃侯,準令還葬母屍,厚賜賻恤。苞奉詔回鄉,已將母屍等葬訖,顧語鄉人道:「食祿避難,不得為忠;殺母全義,亦不得為孝;我還有甚麼面目媮息人世呢?」鄉人欲上前勸解,不料苞驟然心痛,用手椎胸,嘔出紫血數升,突至仆倒地上,鄉人忙將他舁入家中,奄臥床間,只呼了幾聲母親,便即靈魂出竅,馳往冥途去尋那老母妻孥了。
閲至此,令人酸鼻。苞本為中常侍趙忠從弟,與忠素不相協,恥談門族,就官以後,從未致忠一書;所以苞既病歿,忠亦不為請謚,但教自己威福不致損失,管什麼兄弟宗親?靈帝亦只寵左右,不看重內外臣工。太傅一職,懸缺不補,太尉司徒司空三官,一歲數易,段熲為太尉後,復由陳耽許訓劉寬孟馘數人互為交替;只劉寬尚知自好,廉慎有餘。到了熹平七年間,日食地震,相繼不絶,反無緣無故的下詔改元,號為光和,大赦天下。
太尉孟馘罷免,竟授常山人張顥為太尉。顥為中常侍張奉弟,因兄得官,出為梁相,適有喜鵲飛翔府前,由役吏與鵲為戲,用竿撥鵲,便致墮落,役吏忙去拾取,哪知鵲滾地一變,化成圓石,役吏非常驚愕,取石獻顥,顥命將圓石椎破,內有金印,印上有「忠孝侯印」四個篆文,因此喜出望外,便致書兄奉,誇為瑞征。鵲何能變石?想俱由張顥捏造出來。奉入侍時,覷隙與靈帝談及,又托永樂宮門吏霍玉,代為揄揚,靈帝竟為所惑,召顥入都,使為太常;未幾即遷官太尉,想他做個太平宰相。
余如司徒司空,亦換去袁隗唐珍楊賜劉逸陳球袁滂來艷等人,更迭就任,多約數月,少只數旬。看官試想,世上能有這般大材,速成治道麼?無非依宦官為進退。光和元年四月,都中又聞地震,侍中署內,有雌鷄變作雄鷄;到了五月,有白衣人入德陽殿內,與中黃門桓賢相遇。賢喝問何事,白衣人卻厲聲道:「梁德夏叫我上殿,汝為何阻我?」賢不知梁德夏為何人,正要將他扭住,詳訊來歷,偏趕到白衣人身前,一手抓去,落了個空,白衣人也不知去向了;賢不勝駭異,查問宮廷內外,亦不聞有梁德夏,只好約略奏報,留作疑案。
至六月間,又有黑氣墮入溫德東庭中,長十餘丈,形狀似龍,好一歇方纔散去;再過一月,有青虹出現玉堂殿庭,種種怪異,人相驚擾。靈帝乃召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張華,太史令單揚等,詣金商門,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兩人,就問災異原因,並及消變方法。惟楊賜蔡邕,引經據讖,奏對較詳,節與甫還白靈帝,靈帝又特詔問邕,使他直陳得失,許用皂囊封上。漢制惟奏聞密事,得用皂囊封入。
邕見靈帝推誠下問,不必再有忌諱,乃直揭時弊,密上封章道:
臣伏惟陛下聖德允明,深悼災咨,褒臣末學,特垂訪及,斯誠輸肝瀝膽之秋,豈可顧患避害,使陛下不聞至戒哉?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于大漢,慇勤不已,故屢出祆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災眚之發不於他所,遠則門垣,近在寺署,其為監戒,可謂至切。蜺墮鷄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嬈,貴重天下,生則資藏侔于天府,死則丘墓逾于園陵,此時趙嬈已死。兩子受封,兄弟典郡;繼以永樂宮門吏霍玉,依阻城社,又為奸邪。
今道路紛紛,復雲有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為國患,宜嚴為提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為至戒。今聖意勤勤,思明邪正。而聞太尉張顥,為玉所進;光祿勛偉璋,有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並叼時幸,榮富優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禍!
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大夫橋玄,聰達方直;前太尉劉寵,忠實守正,並宜為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伎之作,鴻都辭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憂。《詩》云:「敬天之怒,不敢戲豫。」天戒誠不可戲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選,近者以闢召不慎,切責三公;而今並以小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典,眾心不饜,莫之敢言。臣願陛下忍而絶之,思惟萬幾,以答天望。
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宜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天道虧滿,鬼神福廉矣。臣以愚戇,感激忘身,敢觸忌諱,手書具對。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奸仇,則臣雖萬死,感且不朽矣。
靈帝啟封展閲,卻也不勝嘆息。曹節適立在後面,早已眈眈注視,只恨相距太遠,一時看不清楚,又未便搶前明視,正在心中躁急;湊巧靈帝起座更衣,乃即趨近一瞧,已知大略,雖于自己無甚關礙,但據蔡邕劾奏諸人,統是自己同黨,總不免暗裡懷嫌;當下傳告左右,遂將蔡邕表奏的內容,宣揚出去。咎在靈帝一人。邕與大鴻臚劉郃,素不相平,叔父蔡質,方為衛尉,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