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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親勞聖恩,日昃不食,憂在軍役,誠欲以安定北陲,為民除患,定萬世之計也。臣伏獨思之,未見其便。社稷之計,萬人之命,在於一舉。數年以來,秋稼不熟,民食不足,倉庫空虛,國無儲積;又新遭大憂,人懷恐懼,陛下方在諒陰,陰讀如暗,天子居喪之名。
三年聽于塚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莫不懷思皇皇,欲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狄,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之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人者必有天報。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獲上天之祐。
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是以聖王之制,覊縻不絶而已。今邊境無事,正宜修仁行義,尚於無為,令家給人足,安業樂產。夫人道乂于下,則陰陽和于上,祥風時雨,復被遠方,夷狄自重澤而至矣!蓋以德勝人者昌;以力勝人者亡!今匈奴為鮮卑所創,遠藏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里,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前太仆祭彤,遠出塞外,不見一胡而兵已困,白山之難,不絶如綖,都護陷沒,指陳睦。士卒死者如積,讀若胔。
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心未弭,奈何復襲其跡,不顧患難乎?今始征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使者在道,分部督促,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三輔並涼少雨,麥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驗也!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且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唯陛下留聖恩,休罷士卒以順天心,天下幸甚!
這篇奏章,也好算是痛哭流涕,說得激切,偏竇太后情深骨肉,置若罔聞,魯恭亦只好罷論。惟魯恭頗有異政,膾炙人口。他系扶風郡平陵縣人,童年喪父,哀毀逾成人,嗣入太學習魯詩,講誦不輟,因此成名。章帝初年,召恭至白虎觀講經,為太尉趙熹所薦舉,拜中牟令,專務德化,不尚刑罰。
鄰境有蝗蟲為災,獨不入中牟界內。袁安方為河南尹,恐傳聞失實,特遣掾屬肥親往視,果然不謬。恭與肥親偕行阡陌,並坐桑下,見白雉過集座前,適有童兒在側,親顧語童兒道:「何不捕執此雉?」童兒笑道:「雉方懷雛!」親不待說畢,瞿然起立,向恭告別道:「我奉公到此,實欲覘君政績,今蟲不犯境,便是一異;化及鳥獸,便是二異;我若久留,反勞賢令供給,多致不安,請從此別!」言訖自行,返報袁安,安亦大為驚異。嗣又聞得中牟署內,生有嘉禾,乃即奏報朝廷,極言恭以德化民,屢迓天庥。
章帝因征恭入闕,擢為侍御史。後人嘗稱魯恭三異,作為口碑。小子亦有詩讚道:
魯公德政起中牟,闔邑興仁俗不偷;
草木昆蟲皆沐化,一時三異足千秋!
竇太后不從恭奏,仍遣竇憲等北征;且遷竇篤為衛尉,竇景為奉車都尉,頒發國帑,為造邸
第。免不得物議沸騰,又有人出來諫阻了。欲知何人進諫,待至下回表明。劉暢以外藩奔喪,事畢即當返鎮,乃戀戀不去,求見太后,果何為者?窺其意不特具幸進心,並且為求歡計。竇太后以美麗聞,度其年不過三十,色尚未衰,暢之慾為審食其也明矣。史稱其素行邪僻,言簡意賅,太后屢次召見,幾已入彀,微竇憲之從旁下手,幾何而不為雄狐之刺耶?然憲究不當擅殺藩臣,諱無可諱,乃欲出師徼功,自贖死罪;太后又為所惑,竟允憲議;殺一人且不足,尚欲舉千萬人之生命,作為孤注,何其忍也?郅壽直言諫諍,反致得罪,蒙冤自盡,而三公九卿,又屢諫不從,偏憎偏愛,固婦人之常態,而國紀已為之毀裂矣!太傅鄧彪,名為總己,乃片言不發,袖手旁觀,其負國也實甚,國家亦焉用彼相為哉?
第3十三回
登燕然山誇功勒石 閙洛陽市漁色貪財卻說竇太后許兄北征,又為弟築宅,當有一位正直著名的大臣,再加諫阻。看官欲知他姓名,就是侍御史何敞,諫草中大略說是:
臣聞匈奴之為桀逆久矣!平城之圍,嫚書之恥,此二辱者,臣子所為捐軀而必死,高祖呂後,忍怒含忿,舍而不誅。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文母,即周文王妃太姒。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無逆節之罪,漢朝無可慚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咸懷不悅!而猥復為衛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絶裡,臣雖鬥筲之人,竊自驚異。
以為篤景親近貴臣,當為百僚表儀。今眾軍在道,朝廷憂勞,百姓愁苦,而乃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無窮也!宜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保存元氣。匪惟為宗廟至計,抑亦竇氏之福也!自知昧死,不敢不聞。
奏入不省。敞亦平陵人氏,與魯恭同鄉,兩人諫草,並光史乘。還有尚書仆射朱暉,已經乞病告歸,亦上疏力阻北征,仍不見從。暉字文季,籍貫已見前文,在三十一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