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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承你陸大人的情,倒居然替我發急得這個樣子,我是委實感激得很,只可惜陸大人枉用了這番心機,因為陸大人只配做中華民國陸軍部的次長,還不配做我劉喜奎發急的人咧。」罵盡一切,趣而刻。說著,兩隻秋水澄清的眼珠兒,似笑非笑,似瞅不瞅的,朝陸錦有意無意的這麼一睖。
陸錦聽了這番峭刻挖苦的說話,又回想到剛纔對她家人說的牛皮,兩兩參證,覺得大不對縫了,絶倒。眼見着那家人還立在一旁笑嘻嘻地伺候,送茶送煙的正好忙咧。陸錦這一來,覺得比先時遭她拒絶不見的事情,更覺下不來台。本來自討沒趣。
但他是多情的人,只會對家人擺大人架子,卻沒本領對喜奎行使丈夫的威權,受了這場排揎,還是滿臉含着苦笑,一點不敢動怒。世間大人架子,惟有向此輩擺耳,若石榴裙固未有不拜倒者也。獃彀多時,卻虧好又想出一句話來。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倒不是我有什麼野心,況且我也不敢……但……但……」一語未曾說出,喜奎忙喝止道:「但什麼!但什麼!昏你的糊塗蛋!本來誰許你有甚野心!你有野心,就該用點氣力,替國家多做點有益之事,替國家東征西討,在疆場上立點汗馬功勞,也不枉國家重用你的大恩,誰許你把野心用到我們脂粉隊中來了。
此語出之婦人口中,足愧煞陸錦,而無如其顏之厚也。我們又不是中華民國的敵人,用不着你來征伐。」說到這裡,又禁不住失笑道:「我們又不是中華民國手握兵符經略幾省的軍閥大人,更用不着你這般蝎蝎螫螫的鬼討好兒。」說完了話,笑得氣都回不上來,拿塊手帕子,掩住了她的櫻桃小口,只用那一隻手指兒,指着陸錦。
陸錦這才恍然大悟道:「哦!了不得,原來姑娘為這事情惱我咧。可謂獃鳥。本來這是我的不是,誰教我拿着姑娘高貴之軀,送給那布販子曹三開心去咧。」他一面說,一面早已上前向喜奎作了一個長揖,只道喜奎一定可以消氣解冤,言歸於好了。
誰知喜奎猛可地放下臉兒,大聲詫異道:「阿唷唷!你要死了,作這鬼樣兒幹什麼?我一個唱戲的人,原是不值錢的身子,誰養我,誰就是我的老鬥。曹三爺要我唱戲,那是曹三的權力,我去不去,是我劉喜奎本人的主意,與你陸大人什麼相干?怎麼是陸大人送與曹三開心的?這是什麼怪話?這話真正從哪兒說起哪。」真是何苦。陸錦聽了,只得又退至原位,怔了一歇,方纔喟然長嘆道:「罷!罷!總是我陸錦不好。
本來姑娘吃這一趟大虧,全是我作成的,也怪不得姑娘生氣。再說姑娘要不生氣,倒反不見你我的交情了。」真是一派夢話,苦無術足以醒之。喜奎聽了,不覺笑得打跌道:「你這個人哪,妙極了,妙極了,虧你從哪裡學得這副老臉皮兒,又會纏七夾八的,硬把人家的話意,轉換一個方向兒。
我想象你陸大人做這陸軍次長,也沒有多大好處,還不如到上海、天津的幾個遊戲場中,做個滑稽派的獨腳戲,或者還有人替你喝一聲彩,那時候我劉喜奎,雖然未必引你為同志,卻不妨承認你是一個遊藝行中的同道。那就賞足了面子了。」索性痛罵。陸錦見她怒氣已解,因也笑說:「能彀做姑娘的同道,誰說不是天大的臉子,強如做陸軍次長多了。」太不要臉。喜奎正在沒奈何他,喜奎其奈他何?卻有天津戲園中派來和喜奎接洽唱戲條件的人,上門求見,喜奎乘機說一聲:「對不住,陸大人!請你坐一歇,我有事情,失陪了。」不等陸錦回言,便向外而去。
陸錦見她姍姍出去,大有翩若游龍之概,不覺看得出神起來,良久良久,才自言自語的太息道:「唉!這小妮子恁地倔強,教我也沒法子奈何她了,只有等將來嫁了過去,再慢慢地勸導她罷。」肉麻。說罷,抬起頭來一看,只見原先那家人,還立在一邊伺候呢。陸錦一張紫膛色的臉上,竟也會泛出一層紅光。
還算知恥。等了一會,見喜奎還沒進來,自覺乏味,便立起身來,說道:「我走了。姑娘這幾天興緻不好,你們都好好的伺候,將來過我家去,我都要重重提拔,象你這般內行,還得保舉你做個縣知事哩。」做國家名器地方人民不着,此之謂落得做人情。
那人聽了,趕着打個千,再三道謝。
陸錦回到部中,再想著喜奎相待情形,忽然記起喜奎在房中送出的客,不知究是什麼人,不要真是自己一個情敵麼?聰明極了。若照喜奎以前情形,和自己待她的許多好處,喜奎又有承認作我家眷的宣言,那麼,斷不至于再有外遇。然而事情究有可疑,非得徹底調查一下,斷不能消此疑竇。何必多心。
想了一會,忽然想到一個人來,心中大喜,忙喚當差的,快去警監衙門把李督察員請來。這李督察,原是陸錦私人,是一個專跑妓院、喜交伶人的有趣朋友。陸錦用到這人,可謂因才器使。不愧大員身分。
當下李某到來,便把這事委託了他。這人卻真個能幹,不上三天,便給他偵查得詳詳細細,回來從直報告。陸錦才知喜奎心中,除了本人之外,還有一個情深義摯的崔承熾兒。何見之晚也。
陸錦得了報告,心中大憤,恨不得立刻找到喜奎,問她一個私通小崔的罪狀。有何罪名?並要詰問她小崔有甚好處,得她如許垂青。論勢力,本人是陸軍次長,小崔不過內務部一個小小司員。論財力,本人富可敵國,小崔是靠差使混飯吃的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