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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久仰吳氏是近代一位英雄,愛之望之,不殊梁公,故演義中對於吳氏,不時露出感喟之意,蓋不但痛惜其宗旨之乖深,亦所以痛戒軍閥中才德不如吳氏者,大家知所斂跡,莫再蹈吳氏之覆轍,亦猶任公勸吳氏以段派為殷鑒耳。再講吳氏功高望重,威名日盛,不但關外的張作霖,忌疾甚烈,就是吳氏的主帥恩公曹三爺,也覺有尾大不掉之勢,心中好生不快。不過曹本無能,但倚吳為魂魄,吳雖強盛,卻也不敢忘曹,雙方因此尚得互相維繫,不見裂痕。至于兩人門下,卻免不了挑撥唆惑,對甲罵乙,對乙又說甲,如此不止一日,不僅一人。
曹、吳心中,都免不得各存芥蒂,而雙方表面上,卻反覺格外客氣起來。本來客氣是真情的反面,所以古人說:「至親無文」。又道:「情越疏,禮越多。」從前曹、吳情好有逾父子,誰也用不着客氣,如今感情既虧,互相猜疑,猜疑之甚,自然要互相客氣起來。
可巧這年陰曆辛酉十月廿一,是曹三爺六旬大慶,民國軍政長官,借做壽以斂財,屬吏借祝壽以階進,十年以來,已成風氣。現在曹錕已做了四省經略,名義上比巡閲又高一級,只差不曾爬上那張總統的交椅。又值川湘初定,北方寧謐,民國以來,象這等日子,就算太平時世。太平時世而冠以就算兩字,辭似慶幸而實沉痛非常。
以此老曹格外興高采烈,預備熱熱閙閙的做他一個生平未有的榮慶。這等舉動,若在平時,吳佩孚定要反對,此際卻心存芥蒂,貌為客氣,不但不敢講話,還先期電賀,並將親自到保祝嘏。曹三本也怕他講話,今見他如此恭順,不覺拈鬚長笑,對幕府中人說道:「子玉生性古怪,卻獨能推尊老夫,也算前生的緣法咧。」眾人聽了,便都奪着貢諛說:「吳帥無論怎樣威望,怎比得上老帥的勛高望重,震古鑠今?此中不但有緣,也是大帥德業所感召啊。」曹三聽了,十分開心,即命他們好好擬了電報,歡迎子玉來保,說咱們自己人,祝壽可不敢當,不過好久不見,我正懷唸得很,望他早日前來,咱倆可以痛談幾天。話要說得越懇切越好,越合咱倆的身分交況。曹氏才德,雖無足錄,然亦頗爽直,與奸詐之流自異。
幕府遵命擬發,吳氏得電,知曹三對他仍極懇摯,倒也欣慰不置。到了壽期相近,他便真個趕到保定,和曹錕弟兄,及一班拜壽團員,盡情歡聚。吳氏並格外討好,竟以兩湖巡閲使、直魯豫巡閲副使的身分,擔任曹氏壽期內的總招待員,也可算得特別屈尊、十分巴結了。只是吳氏生平,為人絶不肯敷衍面子,此番如此作為,在老曹心中,果然百倍開心,嫌怨盡釋,而以別人眼光瞧來,卻不能不疑心吳氏變節辱身之故。
神經過敏者,甚至認為吳氏內部組織妥當,第二步計劃,即為對奉開戰。曹、張系兒女親家,感情雖傷,關係難斷。吳氏為使老曹毅然絶張助己,對奉開戰,不能不將自己對曹情感,比兒女姻親更堅更厚。古人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吳氏此舉,正合丈夫作用,其言雖似太早,卻亦未為無見呢。
這卻慢提。
先敘曹錕此次壽域宏開,壽筵盛設,其繁華熱閙,富麗堂皇,不但為千古以來所罕見,就論民國大軍閥的壽禮,也可首屈一指。一星期前,就由經略署傳諭北省著名男女優伶,來保堂會。此時叫天已死,伶界名人,自以梅蘭芳的青衣花旦,堪稱第一流人才,其次如余叔岩之老生,楊小樓之武生,以及程硯秋、尚小雲、白牡丹、小翠花等四大名旦,也都日夜登台,演唱得意傑作。曹錕出身小販,困苦備嘗,而生性好淫,水陸併進;得意以後,京、津男女伶妓,受他狼藉者,不可數計。
即如此次壽辰邀角,亦最注重名旦,賞賚之重,禮遇之隆,足使部下官兵,見而生妒,聞而咋舌。聽說演戲七天,犒賞達二十萬元。惟五旦所得,在半數以上,即此一端,可以想見曹之為人。小販子總脫不了小販子氣。
但聞曹錕心中,尚不十分滿意,原因近來北京伶人,又有男盛于女之勢,女伶中又鮮出色人才,曹錕撫今思昔,不禁回想起一個舊人兒來。巫山夢杳,故劍情深,自古英雄,未有不憐兒女,洪承疇為了一個滿妃,助成清代三百年基業;吳三桂失了一位愛姬,斷送有明三百年天下。象曹錕之所為,也算得深情之英雄,庶幾媲美洪、吳,足為千秋佳話呢。佳話云者,惡之極而反言之也。
說起曹錕的情人,大概看官們都該曉得一點,其人非他,便是龍陽才子易實甫願意做她的草紙月布、冀得常嗅餘香的劉喜奎兒啊。北京某大學生,因一香面孔,拘罰五十元,喜謂價廉物美。喜奎大名久傳,南北全盛時代,几乎壓倒梅、程,推翻荀、尚,餘子碌碌,更不足道。那時京、津坤伶勢力,駸駸乎駕男伶而上之,其實所賴者,也不過一個喜奎而已。
此外雖有鮮靈芝、綠牡丹等數人,究竟無甚出色,所以喜奎一嫁,轉瞬坤伶聲勢,一落千丈,伶界牛耳,又讓男伶奪去。莫說小小妮子,舉足為伶界重輕,以視今日曹氏軍界地位,也正未必多讓啦。
喜奎原得陸軍次長陸錦一力捧場,才得一鳴驚人,陸錦因此得為喜奎入幕之賓。其實喜奎心中,對於這位陸大人,只有厭恨而無戀愛可言。然而陸錦卻哪能看出美人深心,尚且肉麻當有趣的誇耀大眾,引為無上光榮。恰值上次曹錕壽辰,陸錦便親送喜奎,前往祝嘏,並唱堂會戲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