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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值老袁至洪姨室內,面目間很是懊喪,洪姨正欲啟問,周媽卻先開口道:「湯將軍有否複音?」老袁沉着臉道:「他已獨立了,我去問他,他簡直沒有答覆。」湖南獨立事,即從老袁口中帶敘。周媽道:「我家老王事,當如何裁處?」老袁道:「無論此款是否交齊,就是有一半未繳,我事已完全失敗,你主人何必斤斤計較?」周媽道:「咦!大總統此語,未免欺人了。我家老王,前日列名勸進,不過敦促成事,並非擔保成功。
今日帝制不成,大總統就要食言,倘或竟登大寶,我老王能要求例外的權利麼?況日前的請願書,乃是大總統授意,並非我老王干請,大總統言出必行,怎忍反汗?今湯將軍已經獨立,總統更可曉得湯氏的心思,他得做將軍,想總是總統的特恩,這且悍然不顧,昧金事更不必說了。且老婦住在宮中,未悉外間情事,今聞湖南獨立,致起憂疑,我家老王,年越八旬,平時出入,必須老婦扶持,此次特遣老婦來京,本是萬不得已,不料省中竟有變端,他不知急得甚麼相似,還乞大總統即日付款,俾老婦歸遺老人,想老王也深感厚情呢。」不愧廣長舌。老袁躊躇多時道:「你既眷念主人,即欲回去,我亦不便強留,惟所索款項,現時尚難報命,容俟他日匯寄。」周媽道:「老婦跋涉長途,來此取款,若徒手空回,如何對付老王?這事務求原諒!」老袁始終不肯,周媽再三固請。老袁不耐噪聒,忿然作色道:「我不給你主人款項,你將奈何?」周媽道:「不給我款,寧死不去。」老袁道:「你不肯去,我便逐你。」周媽道:「你要逐我,我也弗怕。」老袁道:「我將殺你,你可怕麼?」周媽至此,不能再忍,竟厲聲道:「你要殺我,請你就殺,你要我主人勸進,許給若干金銀,今我主人遣我來索,你不但靳款不付,反欲將我殺死,哼哼!你的手段,也算太辣了。你未做皇帝,就有這般威虐,他日做了皇帝,我湖南人統要滅族了。你既有此殺人手段,何不向西南各省,把什麼唐繼堯,什麼蔡鍔等,殺個淨盡,得逞你願?今乃欲甘心老婦,把我殺死,豈不是小題大做,欺軟怕硬麼?」說至此,更放聲大哭,且哭且語,自言老王給我入京,使我一副老皮囊,葬身異地,真正可憐。老袁面前,只可用此手段對付。
洪姨見她潑辣情狀,恐閙得不成話兒,只得從旁解勸,婉言排解,老袁含怒出去。一生威福,反不行于老婦。眾姬妾聞聲走視,見周媽箕踞地上,尚是啼哭不止,大家做好做歹的勸了一回,方纔收淚,且語諸姬道:「我在王家多年,曾見你總統的族祖袁甲三,與我老王為忘形交,老王至袁家飲宴,彼時總統尚是小孩子,嘻憨跳擲,何等活潑?我老王摩頂笑道:『此兒他日必大貴。』不意今日果做了總統,且欲改做皇帝,眾位嫂嫂姐姐們,試想袁、王兩家,何等交情?就是老婦今日,受命前來,要向袁總統借若干萬金,他亦應即日照付,何況是欠款不繳哩?」似有至理。
眾姬妾也不好與辯,無非說是再待數日,當擬繳清。周媽乃轉悲為喜,複閱兩三天,仍與洪姨商議,乞她籌畫。洪姨本司老袁家賬,沒奈何支出紙幣數萬元,並給現銀若干,畀作川資,周媽方告別南歸。小子有詩此事道:
拚生爭得巨金回,老婦居然一使才。
我為名流猶嘆惜,累名畢竟自貪財。
周媽南歸以後,究竟湖南曾否獨立,且俟下回說明。
本回宗旨,在川、湘獨立,卻用陳妻、周媽兩事掩映成文,此為旁敲側擊之法,所以避上文西南各省之重複,而別開生面,令人悅目者也。然陳妻之得釋,由洪姨遣之,周媽之得款,亦由洪姨付之,洪姨太之勢力,至于如此;幸袁氏不得為帝,且即病死耳,否則洪姨不為呂武,亦將為趙飛燕、楊玉環之流亞,袁氏雖欲不亡,亦不可得也。人第知袁氏之誤由於六君子、十三太保,不知尚有一紅姨太。閲者試前後參觀,乃知哲婦傾城,其為禍固不亞宵小也已。
第七十三回論父病互鬥新華宮 托家事做完皇帝夢
卻說湖南將軍湯薌銘,與四川將軍陳宦,本皆袁氏心腹,只因雲、貴義師,直逼境內,不得不變計求安。陳于五月二十二日,宣佈獨立,湯猶在卻顧中。是時零陵鎮守使望雲亭,已早與桂軍聯合,在永州宣告獨立,自稱湘南護國軍總司令,且有電致湯,勸他速定大計,毋容瞻徇等語。湯正焦急萬分,適宣慰使熊希齡到省,兩下商議,想出一策,聯名電達中央,要求撤退北軍,免延戰禍。
老袁覆電照准,既而又有悔心,仍令北軍駐湘,且調倪毓棻軍,回防湘境,另派雷震春赴陝。倪至岳州,湯執前說力爭,倪不得入,乃率兵退去。五月二十四日,湘西鎮守使田應詔,又在鳳凰廳獨立,自稱湘西護國軍總司令。於是湯薌銘為勢所迫,不得已宣佈獨立,勸袁退位。
第一電拍致老袁,其詞云:
北京袁前大總統鈞鑒:前接馮上將軍通電,籲請我公敝屣尊榮,誠見我公本有為國犧牲之宣言,信我公之深,愛我公之摯,以有此電。循環三複,怦怦動心。國事棘矣,禍機叢伏,乃如萬箭在弦,觸機即發,非可以武力爭也。武力之勢力,可以與武力相抗,今茲之勢力,乃起於無絲毫武力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