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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天下世間,古今中外,都被那銀錢二字,困縛住了。但銀錢也不過一代價,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不知如何有此魔力?假使捨去銀錢,令全國統用鈔票,總教有了信用,鈔票就是銀錢,政府不至竭蹶,百姓不至困苦,外人亦無從難我,練兵兵集,築路路成,豈不是一大快事麼?」袁總統徐徐答道:
「可是麼?」
孫文再欲有言,忽有人入報道:「前南京黃留守,自天津來電,今夕要抵都門了。」袁總統欣然道:「克強也來,可稱盛會了。」克強系黃興別號,與孫文是第一知交,孫文聞他將到,當然要去會他,便輟酒辭席,匆匆去訖。袁總統又另派專員,去迓黃興。
至黃興到京,也與孫中山入都差不多的景象,且與孫同館寓居,更偕孫同謁老袁,老袁也一般優待,毋庸絮述。惟孫、黃性情頗不相同,孫是全然豪放,胸無城府,黃較沉毅,為袁總統所注目,初次招宴,袁即讚他幾經革命,百折不回,確是一位傑出的人物。袁之忌黃,亦本於此。黃興卻淡淡的答道:「推翻滿清,乃我輩應盡的天職,何足言功?惟此後民國,須要秉公建設方好哩。」袁又問他所定的宗旨,黃興又答道:「我國既稱為民主立憲國,應該速定憲法,同心遵守,興只知服從法律,若系法律外的行為,興的行止,惟有取決民意罷了。」後來老袁欲帝,屢稱民意,恐尚是受教克強。老袁默然不答。黃興窺破老袁意旨,也不便再說下去。
到了席散回寓,便與孫文密議道:「我看項城為人,始終難恃,日後恐多變動,如欲預為防範,總須厚植我黨勢力,作為抵制。自唐內閣倒後,政府中已沒有我黨人員,所恃參議院中,還有一小半會中人,現聞與統一共和黨,雙方聯絡,得占多數,我意擬改稱國民黨,與袁政府相持。袁政府若不違法,不必說了,倘或不然,參議院中得以質問,得以彈劾,他亦恐無可奈何了。」黃興卻亦善防,哪知老袁更比他厲害。
孫文絶對贊成。當由黃興邀集參議員,除共和黨外,統與他暗暗接洽。於是同盟會議員,及統一共和黨議員,兩相合併,共改名國民黨。一面且到處號召,無論在朝在野,多半邀他入黨。
袁總統正懷猜忌,極思把功名富貴籠絡孫、黃兩人,先時已授黃興為陸軍上將,與黎元洪、段祺瑞兩人,同日任命,且因孫文有志築路,更與商議一妥當辦法,孫意在建設大公司,借外債六十萬萬,分四十年清還。袁總統面上很是贊成,居然下令,特授孫文籌劃全國鐵路全權,一切借款招股事宜,盡聽首先酌奪,然後交議院議決、政府批准等情。嗣復與孫、黃屢次籌商,協定內政大綱八條,並電詢黎副總統,得了贊同的複詞,乃由總統府秘書廳通電宣佈。其文云:
民國統一,寒暑一更,庶政進行,每多濡緩,欲為根本之解決,必先有確定之方針。本大總統勞心焦思,幾廢寢食,久欲聯合各政黨魁傑,捐除人我之見,商榷救濟之方。適孫中山、黃克強兩先生先後蒞京,過從歡洽,從容討論,殆無虛日,因協定內政大綱;質諸國院諸公,亦翕然無間。乃以電詢武昌黎副總統,征其同意,旋得覆電,深表贊成。
其大綱八條如下:
一立國取統一制度。
二主持是非善惡之真公道,以正民俗。
三暫時收束武備,先儲備海陸軍人才。
四開放門戶,輸入外資,興辦鐵路礦山,建置鋼鐵工廠,以厚民生。
五提倡資助國民實業,先着手于農林工商。
六軍事外交財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權主義;其餘斟酌各省情形,兼采地方分權主義。
七迅速整理財政。
八竭力調和黨見,維持秩序,為承認之根本。
此八條者,作為共和、國民兩黨首領與總攬政務之大總統之協定政策可也。各國元首,與各政黨首領,互相提攜,商定政見,本有先例。
從此進行標準,如車有轍,如舟有舵,無旁撓,無中專,以阻趨于國利民福之一途,中華民國,庶有豸乎!
此令。
政綱既布,孫文以國是已定,即欲離京,便向袁總統辭行,啟程南下。獨黃興尚有一大要事,不能脫身,因復勾留都門,稽延了好幾日。看官!道是何事?原來陸總理征祥,屢次請假,不願到任,袁總統以總理一職,關係重大,未便長此虛懸,遂與黃興談及,擬任沈秉坤為國務總理,否則或用趙秉鈞。注意在趙。
沈曾為國民黨參議,黃興因他同志,頗示贊成。旋與各黨員商議,各黨員言:「沈初入黨,感情未深,且系過渡內閣,總理雖是換過,閣員仍是照舊,若為政黨內閣起見,須要全數改易,方可達到目的,若只得一孤立無助的總理,濟甚麼事?」黃興聽到這番言語,很覺有理,遂擱過沈秉坤,提及趙秉鈞。趙是個極機警的朋友,當唐紹儀組閣時,他一面巴結袁總統,一面復討好唐總理,竟投入同盟會中,做一會員。有此機變,所出後成宋案。
黃興明知他是個騎牆人物,但頗想因這騎牆二字,令他兩面調停,免生衝突,所以也有意舁他上台。
中了人家的詭計。各黨員恰表贊同,乃公同議決,由黃興轉告老袁,袁得此信息,暗暗心喜,遂將趙秉鈞的大名,開列單中,賫交參議院,表決國務總理的位置。院中議員,國民黨已占了大半,還有一小半共和黨,就使反對趙秉鈞,也何苦投不同意票,硬做對頭,因此投票結果,統是同意二字,只有兩票不同意。這兩票可謂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