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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嶄新的創作風格
1885年
12月契訶夫在彼得堡逗留了兩周時間。彼得堡是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著名文學家、藝術家居住的地方,集中了那個時代的名流,如薩爾蒂科夫、謝德林·格里戈羅維奇、列斯科夫、烏斯賓斯基、普列謝耶夫……還遊蕩着普希金、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涅克拉索夫的英靈。
在彼得堡逗留期間,由於萊金的引見和介紹他結識了不少名人和朋友,人們都熱烈歡迎他,向他表示敬意,對他備加讚揚。他發現他寫的那些「無價值」的小故事,在首都擁有廣大讀者,已經開始使他在首都享有真正作家的聲譽,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在這之前他怎麼也不完全相信他的作品有人需要和感興趣,沒有完全理解自己創作的偉大意義,在自己作家生涯的最初時期,他几乎沒有感覺到讀者對他的態度,他把自己僅僅看成是一位有良心的作家,也僅僅如此而已。
那時候文學評論界少數人,如民粹派的領袖人物H.K.米哈依諾斯基對契訶夫的評價也很偏頗,他們把青年契訶夫視為真正的天才笑星,說他跟其他笑星的區別只在於他為人正派。甚至認為他是一個無原則的作家,在文學道路上不知道該往何處走,怎麼走。這些評論當然是不公正的,不符合實際的,而且是不懷好意的。
此時的契訶夫已經出版了幾本有較大影響的短篇小說集,如《戲劇故事》《梅爾伯米尼故事》《雜拌兒》,早已為《變色龍》《軍士普里希別耶夫》《阿爾比翁的女兒》那樣一些名著證明為成熟的文學家了。他的諷刺文學天才已經達到了他的前輩果戈理、謝德林的水平。在俄國出現了新一代文學巨星,新一代藝術大師。
1885年出版界就出現了契訶夫的與過去不同的新型小說,在那些小說中幽默已經不起直接的優勢作用了。這是契訶夫創作新時期的開始。
從
1887到
1888年契訶夫就很少再寫自己過去的「純幽默」作品了。幽默在他的作品中開始起新的作用:他要麼增強它,使之具有明顯的悲劇色彩,要麼相反,用機智逗樂的笑使悲劇變得溫和。契訶夫令人驚訝的智慧和才能獲得了新的、更新的藝術高度,他任何時候也不滿足已經取得的成就,不斷尋求新的、更具深遠意義的目標。
在
1885年的小說中已經鮮明地顯示出契訶夫創作風格革新的特點,而且獲得迅速發展。他巧妙地把喜劇和悲劇融合為統一的藝術整體。最具這種特色的是短篇小說《哀傷》。
藝術家以極其樸實的功力,為我們轉述了無情的慘禍,慘禍發生的速度:馬向醫院方向緩緩前行,那時候旋工的老伴已經死了。按着慣性旋工的腦子裡繼續轉動着他原來打算送給醫生的卡里利阿白樺木煙盒的念頭,而那時候他已經沒有了雙手……這篇小說中有兩個慘禍:老太婆的死和旋工意外的殘廢。小小說的主人公還沉浸在第一個慘禍的悲痛之中,另一個慘禍又向他襲來了。事件進程如此之快,使讀者感到震驚。
帕利明在給契訶夫的信中這樣評價《哀傷》:「……在我看來,這篇小說比你到目前為止任何時候寫的更好。小說充滿真實的速寫產生了使人感到震驚的印象,變得又可笑,又悲慘。正如在生活中一樣,譏笑和悲傷交織在一起。」
契訶夫經常如此。在他的作品中喜劇和悲劇不知不覺產生,是那麼自然、淳樸,致使你不知道是笑還是哭?這個特點後來成為他的劇作特徵的重要區分點。很久以後,契訶夫劇作的總導演對這樣的問題絞盡腦汁,不知道在他們面前是喜劇還是悲劇,是該笑還是該哭。
與此類似的另一篇小說《苦惱》也很出色。《苦惱》寫一個年老車伕由於小孩病死了,心裡很痛苦、鬱悶,想向乘客訴說,但乘客們只關心自己的事,沒有一個人願聽,反而罵他囉嗦,催他快趕車。他只好對自己的馬訴說:「打個比方,如果你生了個馬駒突然死了……你說,你不痛苦嗎?」這篇小說與《哀傷》的情緒不同,沒有另一個突然的無情慘禍,而且結局引起憂鬱的溫和的笑。《哀傷》中幽默使悲劇更加強烈,《苦惱》則相反,使悲劇變得溫和,以夜晚的美景,淡淡的憂愁,悅耳的夜聲,引起獨特夜曲的感受。
3客觀的描寫方法契訶夫的小小說在廣闊地反映現實時,吸納了中篇小說的素材,容量極大。
《萬卡》可算是最具特色的。這是一篇驚世之作,是容量寬廣的富有詩意的綜合藝術品。故事是這樣的:
9歲的男孩萬卡被爺爺送到城裡的鞋匠家當學徒。在聖誕節前夜他背着老闆、老闆娘和師傅們偷偷地給他鄉下的爺爺寫信,訴說自己在鞋匠家受的苦:“昨天我挨了一頓打。
老闆揪着我的頭髮,把我拖到院子裡,用皮帶抽了我一頓,因為我在搖晃着他們的小崽子的搖籃時睡着了。
這個星期有一天,老闆娘叫我剖一條鯡魚,我從尾巴開始弄起,她看見後,就抓起那條鯡魚,拿魚頭直往我臉上戳。師傅們笑話我,打發我上酒店去打酒,叫我偷老闆的黃瓜;老闆隨手撈着什麼,就用什麼打我。吃的哩,簡直可憐得很。他們早上給我吃麵包,午飯給我喝稀粥,晚上又是吃麵包。
至于茶啦,白菜湯啦,只有老闆他們才大喝特喝。
他們讓我睡在過道里,他們的小崽子一哭,我就別想睡覺,我不停地搖那個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