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多飲啖猶關分,一昨兵塵總愴神。生晚讓渠名字大,還輸曾作太平民。」《珠江夜月》句云:「世忘急景嬉殘夜,天以清光被客身。”均感慨有味。
《輓嚴又陵先生》句云:「高文當代推嚴樂,合傳何人稱孟荀?」頗切當。《廣州西園酒家古木棉歌》云:「自我來嶺南,七閲嶺南春。春風風人已如醉,人日況復逢佳辰。南園北園夙載酒,惟見群卉爭妍新。
牡丹深紅辛夷白,香艷徒與供笑噸。今來西園裹,木棉絶可喜。參天廿丈閲麗年,造物留茲示奇詭。不然六榕無一存,淨慧寺僅去尺咫。
西園主人斟叵羅,勸我試作木棉歌。《獨漉》已往翁山死,才薄將奈木棉何?我歌先問樹,一根胡兩柯?中間各銜癭,崇綴如蜂窠。得毋植物有圓覺,並干連理能諧和。鶼鸛之禽驅蛩獸,微生亦解相佐佑。
然萁煮豆習成風,胞與何人真在宥。我作木棉歌,更為木棉壽。材大不中為棟樑,質美寧容作薪標。居於才與不才間,莊生木雁言非謬。
春初花尚孩,春半花盛開。虯枝作勢向空板,點綴億萬紅瓊瑰。定知其間可巢鳳,凡鳥誰足相追陪?經春涉夏還作絮,衣被南服休疑猜。酒家得汝名不朽,會須酌我美酒三百杯。」木棉花,漳泉以至嶺南多有之,福州則未之見。花大如杯,紅如玫瑰,並未見其作絮,不知何以稱棉,據此詩則作絮矣。廈門所植,高者常兩三丈,廿丈者無有也。此詩意態頗似粵人宋芷灣之作。
余嘗謂廈門樹木特別者三種:紅豆、刺桐、木棉花。湊一絶句云:“滿山儘是相思樹,老乏風情只憶家。獨坐高樓誰是伴?刺桐花與木棉花。」
三○、梅近有二絶句,甚似其鄉先生劉後村。《立春後一日冒雨至湖上觀梅並寫照》云:「討春已過立春辰,春在青山綠水濱。細雨絲絲風片片,梅花百樹著吟身。」《翼日同仲起至湖上寫影,時有微雪,少來游者》云:「與我相從寂寞濱,梅花如雪草如茵。
此中風景君須記,十里西湖屬兩人。」後一首末句與葉損軒之「只算寒山尋拾得,一無人處兩人行」取徑相近。又句雲「聚及早春商社事,老猶┆縣作詩人」、「入座莫言離亂事,街杯便算太平民」、「公事忙從初日白,詩心生及夜燈紅」,皆佳。
三一、福安鄭守堪
宗霖有《西園入祀宛在堂》七律云:「早知君復必傳名,豈為湖堂有重輕。先輩於今同位置,故人到此了平生。來遲未與寒泉薦,夢覺真成落月驚。絶念詩寵將享日,師門哀感那勝情。」《追紀天遺老人入祀》云:
「晚於湖上日相親,香火分明認夙因。蕭瑟平生雙老淚,蒼茫天地一吟身。高風汐社同埋恨,片月西江未洗貧。百本梅花干歲鶴,閩山亦有姓林人。」第一首首聯為西園占身分,自是確論,第四句不勝淒黯。第二首第二聯似不過一窮老詩人通常寫照,而於天遣之一生別無他好,只嗜吟詩,而所吟之詩無首非一雙老淚者,
字字恰切。「貧」韻尤切天遣一官江右、不名一錢,末韻妥貼渾成。又《將曉》下半首云:「暝猜世局魂都悸,默數年華意漸平。笳吹隔牆喧不息,恍疑身是落邊城。」寫得出。警句如「秦皇焚書恨未盡,留得種子淪賤貧。餓死溝壑聖所賜,
腐腸曷怪成枯鱗。」又「雁鳴能引人呼嘯,蛩語如吟世亂離。
閲盡滄桑還不死,太平何日問希夷?」
三二、天遺詩為小西湖而作者十居六七。湖雖一勺之水,然吾鄉可游處甚寡,
會心良不在遠。孟尉之投金瀨,其細已甚;坡公得壟,十日而九日河之湄。故余為其遺詩作序,援樊榭老人以相況也。(樊榭詩為西子湖而作者十居五六。
) 《石遣丈歸自鷺江,因病久未趨謁。昨過開化寺,迴首往歲偕游諸處,悵然有作》
云:「不是西湖景物非,欲持故目與心違。未涼殿宇皆秋氣,偌大亭林剩夕暉。來日逆知黃菊損,背人靜看白鷗飛。舊遊空在思何益?再會能無感式微。」起兩聯秋氣滿紙,古人云遂為詩人所覺者此也。《三月三日宛在堂春祭,到者五六十人,可謂盛矣。喜而有作》云:「湖上斜陽一倚欄,天晴猶自帶余寒。平波如掌殊堪愛,雜卉無名不厭看。
討勝幸從詩老後,薦馨聊結古人歡。今年此會滋生色,
風雅依稀舊晉安。」次聯非真有山林氣者說不出,所謂會心不在遠也。二詩收皆減色。
君詩末多衰颯,余常憂其與晚景有關,後果然。《湖夜》云:「獨遊興味易闌珊,道左忻逢素所歡。夜半西湖如我醒,月中清景當詩看。歸人欲盡心逾爽,
寂處相容地尚寬。
生受涼風能幾許?車塵明日又漫漫。」此殆天遺詩之最適者。無辨所謂「明日天遣定有詩,詩中定道月光奇」者,正在此詩矣。《晚赴敏生約湖上飲酒相與泛月歸,呈石遺丈》云:“荷風散晚涼,湖氣滿亭子。
舉頭未見月,
月意先在水。酒闌扶醉行,人靜景愈美。夜幽燈力微,時有驚禽起。平生江海志,
晚歸弄清砒。身世一扁舟,且作須臾喜。草樹已望秋,冰輪缺如此。一似早衰人,
憔悴不自理。悵然攜影歸,遇我清泠底。
家臨河上,月夜輒看水久之。湖遠月依然,未嫌在城市。”
三三、天遣嗜好惟對酒看花。余小園稍有花樹,人日、春盡日,必招飲,必有天遺。其餘花朝、上巳、寒食各佳辰,不出遊亦必置酒。花開遲早,天遺往往以詩來探,飲則必有詩。
卒之歲,招之飲,以畏冷辭;強之至,飲亦不暢。余方慮其不能久,及秋下世矣。卒前兩日寄陳香雪有云:「黃葉已乾行且落,可容少待看秋光。」真乾且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