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立久忘清寐,忽覺霜華上客衣。」《寄憶李美叔》云:「故人有弟同為客,送別江鄉更惘然。愛我自將兄事敬,傭書頗仗主人賢。舊遊十載銷秋夢,滄海乾帆隔暮煙。
太息荒原今宿草,知君愁詠脊令篇。」二詩┆曲同工。前一首前數句便說得月色撩人,不覺出向庭中看月,乃覺自己為萬里未歸之人,然末韻不點出「客衣」「客」字,則前四句為望月懷人之作,未始不可。後一首前數句隱隱寫一無兄之弟依人情況,然末聯不點出「宿草」「脊令」,則故人亦不必其為已亡之友也。
一二、喜山水游而所至多者,以余所知,無如實甫、叔海。實甫所至有詩,余已讀之。叔海詩見者絶少,索之再三,乃以數紙見畀。今先錄蜀游之作余所夢想而未至者,以當臥游。
《初入峨眉過伏虎寺》云:“殷憂莫與寫,駕言游峨眉。
陵虛路猶緬,尋┆心已怡。石磴上昏昏,珍木下離離。深潭積寒冰,幽谷炎曦。雲水共馳騖,林壑相蔽虧。
縈紆隨所向,旋覺東西迷。琅琅聞梵音,俾我忘塵覊。
願伸獨往意,永與俗人辭。”《雙飛橋》云:「晴雲四縈薄,空山轉雷聲。牛心寺下閣,我聞自嚴生。奇景猶未睹,頓覺心神清。
眾峰施靡間,軒然石樑橫。寒淵兩白龍,萬古相喧爭。直教鴻蒙濕,豈恤山靈驚。林深氣候┆,倏忽殊陰晴。
坐此雲外石,靈氣時相迎。不待龍門勝,已將廬阜輕。
龍門峽瀑布,范成大 《吳船錄》極稱之。」《登鑽天坡宿洗象池》云:“百道靈泉奔,干仞峭壁立。
天門一何高,飛鳥愁振翼。迤邐攀修條,參差履危石。拂衣白雲散,仰面青霄逼。
日令愛奇境,未忍吝登陟。
于晦若至此,怯其險峻欲止,余再三慫恿之,乃上。 落日梵宮棲,塵寰從此隔。”《自夔門入巫峽作》云:「仲夏蜀江惡,犯漲來夔門。淫預正散髮,瞿唐堪斷魂。驚濤濺雪飛,怒石作雷喧。
棹歌自高唱,輕舟任傾翻。俯黿鼉游,仰看熊罷蹲。松孤覺風高,嶂密使晝昏。消搖送飛鳥,淒愴聞啼猿。
騷騷夕流駛,靄靄朝雲屯。境險景彌異,命微憂無存。憑窗獨吟賞,還復傾芳尊。破浪子生志,請附宗子言。」《自嘉定府城泊凌雲山下》云:「茲郡經已屢,水宿喜淹留。既解迎春門名纜,還系凌雲舟。寵聳孤塔,突兀撐高樓。三江岩下合,一城天際浮。
矯首望峨眉,冥茫若可求。終然謝塵網,願逐陸通游。」
《峽中重詠》云:「三峽連楚蜀,險危古所嘆。莫春駕輕橈,微波恣吟玩。石束江作溝,岩露天若綫。豈唯陰陽┆?曾是晨昏變。
眾互崢嶸,群木自蔥蓓。騁望目欲迷,回顧情彌眷。湍平石門灘,雲伏高唐觀。既哂襄王夢,更嗤蜀主戰。
萬事俱恍惚,適己差為善。」數詩全用謝法,而間出入於顏光祿。遊覽行旅之作,以此為正宗。餘生平嗜山水游,而嫩與事阻,所至唯東南之顯者,天台、雁宕、黃山、白岳、四明、羅浮俱未至,焉問遠焉。
然最所神往者,山則華岳,水則蜀江,雖老而念不衰。讀叔海詩,惟恨其少,將再搜堯生之作,以為參看,惜亦零落殆盡矣。又叔海《陪易笏山先生登青城山遇雨》句云:「眼前但見白蒙蒙,三十六峰無一峰。」此種雨中遊山景,余屢遇之。
一三、峨眉山中勝處有玉液泉、希夷石,堯生各有一詩云:「天地開時便此泉,一泓還在佛生前。夢中無路荊州去,夜月蒼龍獨矯然。」「莫將混沌比希夷,
鑿雲根石不知。一笑人間驢背失,與參泉味在山時。」又《乙未游峨眉紀行》云:
「小橋榕樹出西關,行李經秋客又還。未到鳳園先見畫,滿城黃葉是匡山。」
「一角青山似玉壺,半岩臨樹好僧居。客來為揭西庵字,句曲仙人此著書。」
「孫公鏈藥此通神,曾使靈山萬木春。芝草術花無恙在,眼前多少病中人。」
「老樹霜紅滿卦壇,神京曾自覓微官。片時春夢三山曉,萬里秋風一劍寒。」
「吳生畫壁有唐稱,古鼎流丹石化棱。一去千年人事變,荒庵頭白守孤僧。」
《巫峽泉》云:「午色風潭靜,山根水穴開。秋深寒地肺,石古結雲胎。蘚意通猿過,泉聲帶雨來。蘇門有吟嘯,松籟發天哀。」《江行》云:「山遠樹層層,江天雨更激。晚霞明雁路,秋水落魚罾。畫意隨人澹,鄉心入夜增。平皋有風力,
一棹下孤鷹。」《東山寺》云:「楚塞秋聲合,荊門樹色開。客心爭到海,江國一登台。落日孤鴻沒,青山萬鳥來。嚴城吹畫角,風散峽猿哀。」《歸州》云:「寒江日夜流,萬古送行舟。急柝歸舟市,微燈石佛樓。八荒同月色,一葉落鄉愁。此際灘聲裹,洪荒四望秋。」《烏尤雜詩》云:「烏尤秋霽水鱗鱗,紅葉無風祗似春。畫出襄陽歸意冷,一船山影坐詩人。」「雲中隱約有人家,洞口春流似茗芽。┆事忽徵樵子說,千年仙鼠白如鴉。」「人生不少杭州死,獨立香中占一山。萬木已枯春自在,此花風雪不知寒。」「杉皮雪屋老岩耕,白水坡前自在行。見說今年山芋大,不知人世有黃精。」趙詩多攻虛,江詩多紀實也。
一四、田盤之勝,殆冠京畿諸山。‧庵、贊虞、挾東莫不繩之。余寓都將十年,京西岩壑,十至八九,京東道遠,終未至也。傅沅叔提學
增湘,今之好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