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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客連年到石頭,孤衾聽雨慣扁舟。今宵宿處添清夢,帆影江聲海岳樓。」第一首句好意微不達。《依微》一律云:「怪得依微漏點清,枕函邀夢兀難成。
春歸始信花無謂,夜短終疑月不情。十二碧城迷處所,兩三紅袖自生平。銀潢咫尺滄波迥,奈此流雲葉葉聲。」此首能兼溫李所長;「春歸」十四字,是揚州夢中人似覺非覺語。
省旃為少仲撫部
方‧子,年少有才華,以拔萃應廷試第一。聲名藉甚,然貌寢而日顛倒于花叢,中年落魄金盡,群雌頗厭苦之,而省旃非此不樂也。《程樂‧陶補孫告歸田裡,相約同行,賦詩見意》云:「自笑真同水上萍,歸哉甘作老明經。故人望氣應能識,從此長安晦酒星。」《阻風燕子磯》句云:「壓林奇石噓雲氣,出寺秋鐘帶水聲。」《登永濟寺觀音閣,復下由小徑至上台洞而還》有云:「山勢欲飛去,高閣凌空起。」又「山風起前途,木葉紛如駛。病骨畏高寒,知為山靈恥。」《贈人》句云:「君看翻覆手,我當去來潮。」
語皆超脫,省旃一字元俠。
二四、久檢陳孝威贈余長古不得,昨讀元俠《蕉鹿吟稿》,見有贈孝威詩,因復搜舊篋,乃得之。詩云:「吳癭昔居梅福市,久聞君名在兩耳。湖湘死友歐陽‧,劇飲狂談世無比。與我相逢黃鶴樓,誇君當代之奇士。
出城尋君不見君,乃見虞農彼哉彼。君兒聲漸在天津,與我頗兒共硯幾。一朝拳哄聯軍來,我兒逃歸君兒死。嗟乎僧慧我最驕,六歲乃化陸園鬼。
海藏弔君癭弔我,思子奇文一何詭。前年識君上斜街,癭公嘯公同戾止。眼中高叟成古人,使我清淚如鉛水。去年吾宗偶一歸,歡言握手衙齋裹。
深尊相對語未終,忽復忽忽戒行李。是時頗兒從兒,遊學歐洲幾萬里。弟兄並肩共寫真,吾宗見之誇不已。海波拍天需壓裝,臨別丐我贈此紙。
我與君情若季昆,頗兒看作君家子。海外歸來定見君,拜君膝下君應喜。君今寄我五言詩,道我葡萄酒甚美。我已枯腸生芒角,殘兵何敢摩君壘?嗟我半生親牘背,法曹蠻府人老矣。
聞君愛住秣陵城,何不卜築蔣山趾?我今布莢窮海邊,簿書左右紛填委。願得拂衣返故丘,埋頭蓬顆以沒齒。黃塵擾擾亂如雲,高枕風湍堅不起。」孝威
瀏,一字亮伯,又字寂園。
與余相見晚而意甚親。此詩敘述如話,末註云:「作成不果寄,恐傷其心,以奇吾癭公。瘦公讀之,又當苦念吾公穆,奈之何哉!」彥復轉以示余。公穆,彥復子,穎異,亦早夭也。
孝威居官精鑷,為吾閩鹺使,度支責籌款,持商家急,既叢怨,轉以去官,計亦拙矣。要余贈詩,前四句云:「彷彿陳同甫,深尊酒屢溫。能令人欲殺,
自信我猶存。」君詩所謂「道我葡萄酒甚美」也。
君江浦人,與秣陵一水之隔,故有「卜築蔣山」、「高枕風湍。云云。又有一絶句云:“聞說宜軒老畫師,空函不答耐人思。從今牘背流余墨,只寄斜街數首詩。」首二句別有本事也。
二五、丹徒丁叔衡
立鈎自出守沂州,病蹇歸,主講南菁書院,遂不復相見。從子培、蘇堪求其遣詩不可得。庚戌,其侄ウ公
傳靖共事禮學館。喜為詩,學梅村,有《擊築草》一卷,茲采其有新意者數首。
《偶成》云:「徐福當年早見幾,載書東渡去如飛。那知異代焚坑禍,轉在童男泛海歸?」于留學生之蔑棄舊學者,可謂譫而虐矣。《讀新刑律》云:「櫻花一夢記模糊,眼底心頭意自殊。寄語從今桑濮上明珠但莫贈羅敷。」《南歸雜詠》云:「良鄉塔影望中遙,
往日郵程第一宵。三百年來題壁驛,唐家渭水宋陳橋。」「當時博野幾純儒,北學榛蕪啟徑途。顏李遺書競傳習,偏無人道尹元孚。”
「趙佗此地有先廬,守塚人來帝號除。西漢文章光日月,開山作手兩封書。」「相公節鈸鎮漳濱,晝錦堂開爛縵春。怎怪孫曾思北伐,安陽門第亦胡塵。」「黃流終古困宣防,今日虹橋百丈強。海水群飛河轉定,一杯我欲問蒼茫。」「廣武山前咽暮笳,步兵醉語太槎櫥。羡他絶代王摩詰,不詠興亡詠落花。」“客路三千未覺賒,忽忽漢上已停車。平生看慣金焦水,一見江流似到家。」
●卷一一
一、廣雅相國敘歷內外數十年,舍高陽李相國
鴻藻外,孤立無助,而最有憾于翁叔平相國
同鉢,嘗有《抱冰堂弟子記》百餘則,中言之頗詳。己酉自定詩集,于《送同年翁仲淵殿撰從尊甫藥房先生出塞》詩,自注詩後云:「藥房先生在詔獄時,余兩次入獄省視之,錄此詩以見余與翁氏分誼不淺。後來叔平相國一意傾陷,僅免于死,不亞奇章之於贊皇。此等孽緣,不可解也。」其《過張繩‧宅》四絶句末首云:「什年奇氣伏菰蘆,虎豹當關氣勢粗。知有衛公精爽在,可能示夢儆令狐。」首句謂幼樵獲譴後二十年不起用,次句言皆叔平阻之。幼樵,後所喜;叔平,帝黨也。
後二句用贊皇示夢事,則以令狐絢譬叔平,縐亦牛黨,陷德裕至死者也。德裕既歿,見夢令狐絢曰:「公幸哀我,使得歸葬。」絢語其子滴,漓曰:「執政皆其憾可乎?」既夕又夢,絢懼曰:「衛公精爽可畏,
不言禍將及。」白於帝,得以喪還。
其實幼樵卒時,叔平亦早已罷斥。廣雅尚不能忘情,怨毒之於人甚矣哉。又《讀盛伯希集》云:「密國文詞冠北燕,西亭博雅萬珠船。不知有意還無意,遺稿曾無奏一篇。」當時朝官略分南北兩派,稍前一輩,若廣雅、幼樵諸人,高陽主之;稍後一輩,若伯熙、可莊諸人,常熟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