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擺架子,裝門面,處世之金針也。我今贈給你,一生吃着不盡矣。去吧,寶貝們!你們將要為世界生色不少。
忽然想發命令,但連小學生都沒有的我,將發與誰聽呢?
人生之大不幸,蓋無過不當教授者矣!然教授猶可以不當,命令則不可不發,發出去便得了,聽不聽,誰管得他媽的許多!
況且,沒有人聽,或正是我的幸福。
九 識時務者
我們的古人說過,識時務者,是為俊傑。現代呢,我們已苦于俊傑太多了。
外國有一種叫做潮流的東西,一流入中國,便變形而于時務,一時趨之者若鶩,因為我們的俊傑太多了。
我們的俊傑實在太靈巧了,可以隨所遇之不同而化為種種形式。從前民黨得勢時,蝦蟆蝌蚪,沒一個不隷身黨籍,及至倒霉之後,俊傑們便又相率而趕在袁皇帝的屁股後頭去勸進了。但那時,也有看出皇帝的破綻,先時而高揭倒袁之旗幟者,是又俊中之俊,傑中之傑矣。現代呢?這些自然都秋扇見捐,流年變了,於是三民主義,共產主義,安那其主義,一時都應運而生,而備新的俊傑選制口號時之採擇。
然也有眼光較近者,眩于一時之氣焰、仍然奔走于軍閥官僚之門下,拜門生,稱乾爹,而自命俊傑者。而新的俊傑便又群起而罵之曰走狗,又何其度量之小呢!
從前出現過一種報紙,便叫做「時務報」,一時很受人歡迎,現在流得越發廣了。這報,也許會有一天普遍至全國,使我們恪遵古訓以與國而偕亡。這有什麼要緊呢,時務也有了,俊傑也有了!?
傳說中有一個妓女,能幹得很,我們現代的俊傑還沒有趕得上她的。
朋友五人,同時愛着一個妓女,而沒有互相碰過頭。一 天,他們談起他們的幸運來,才知道他們所愛的原來是一個人,而各人都以為他自己是真的被愛者。這便應該實驗了。他們一天擺起酒席,把妓女叫了來,團團圍定坐了,酒酣之際,他們便問,究竟誰是她的所愛者呢?妓女用右手握住一個的手,左手握住一個的手,右足踮住一個的足,左足踮住一個的足,努着嘴向着對面的那一個道:「那我還是愛你!」於是,五個朋友都高興得了不得,以為自己是得勝了,而各各都不肯說出。
投機,騎牆,三花臉……種種方式都有了。然面面都到如此妓女者,還沒有看見過呢。有願集俊傑之大成的嗎?觀于此,當知有所取法矣!
分別發表於《莽原》周刊
13、
14期,
1925年
7月
23日,
7月
30謹防冷箭
高長虹
我初到上海的時候,便接到一個不知名的朋友的信,叫我謹防冷箭,我從前還沒有到過海國,不知道這裡人民的利害。但我是在北國住慣了的,而且我們國裡的風俗也是慣放冷箭的,相習既久,不但不以為異或意,而且連自己也無形之間知道了一些放冷箭的法門。所以當我接到這個警報時,老實是雖居虎口,安如泰山,不把它當一回事。但是,也並不敢輕敵,時常也仍留心摸索幾種定期刊物,看那裡有來的豪客,倒要領教領教。
果然不差,便看到有兩個定期刊物前後有三五支冷箭,正望着「灑家」射來。無如搔不着癢處,遂用海量包容,置之一笑而且不理。
可是今天的這一當子行貨,卻委實是忍無可忍,不能不說幾句話了。正是欺人欺到頭上!而且殺人可恕,天理難容!
再則,誰是同誰是異,我也更加分不清!
說起來話長了!只為狂飆社想出一定期刊物,我曾寫信同李小峰商量過,說是到明年再看。是我性急,又寫信同孫伏園,李志雲商量,也沒有弄成。但因我的信上說及我想做一部批評,志雲回信說願將來出版此書,並想在北新周刊發表。我當時回信便說可以。
這是前兩個月的事情。後來我當面同志雲又談及這一類事,志雲說,伏園也說過,定期刊物不好辦,如出一叢書倒可以。當時我因為開明出的狂飆叢書印得很慢,便索性再同北新辦一個叢書,當下說定,這便是狂飆叢書第二的來歷。對於此事,我感謝志雲,伏園兩兄的好意。
其次,便又說到我擔任的北新周刊的批評了。因為稿件太少,或者還因為別的緣故吧,志雲屢次問我要稿,這是我已經答應了的,而且志雲為我出叢書,我也當然願意幫他的忙。無如我看了北新周刊第一期,覺得我的批評放在裏邊太不合適。再則,所謂我的批評者,即《時代的姿勢》一書是也,當時又因為幾種緣故不能着手,而且都是長篇,北新周刊也怕難於容納。
然而我是不能不做稿的,於是開始寫了一 些隨感式的批評叫做《提筆賣文篇》者,適遇春台也說了,要我做點稿子,我終於便把這個拿去了。隔了幾天,此稿還沒有發表,我又因不大滿意這類文字,便又拿了回來。以後才又把我為狂飆季刊寫的《走到出版界》數則給了北新周刊,自謂總算盡了一些責任了。不料乃所謂冷箭者,竟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矣!我至今還不明白春台之出此,究竟所為何來呢?
所謂冷箭者,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待我慢慢講來。當我的《走到出版界》初次在北新周刊第四期發表時,同時有兩篇文字,一為黎錦明的《我的批評》,無須細說,一為周刊校對的《我之道德觀》,文中說,投稿橫寫的便是壞人,並且拉到兩面寫的,鉛筆寫的等。我已經說過,我的《走到出版界》本來是為狂飆季刊做的,所以是橫寫的,因為幫忙北新稿件,我沒有工夫再重抄一次,而且也不知道北新的校對先生制定着這樣嚴密的法律,違犯了時便須挨罵。如其早知道時,則我無論如何也不做稿,何苦自找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