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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117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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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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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怪哉,這時一對燕子飛過坡來,做了草的聲音,要姑娘迴首一迴首。

這個鳥兒真是飛來說綠的,坡上的天斜到地上的麥,城麥青青,兩雙眼睛管住它的剪子筆逕斜。


  

痢癘婆子還是看穿紅袍的。

細竹偏了眼,──看瘌癘婆子看她。

「賣鷄蛋的。」兩人都不言而會。

賣鷄蛋的禁不住姑娘這一認識似的,低頭抓頭。她的心時實在是樂,抱頭然而說話,當然不是說與誰聽──

「我的頭髮林裡是那有這麼癢!」

樂得兩位旁聽人相向而笑了。實在是一個好笑。抱頭者沒有抬頭,沒有看見這一個好笑。

走上了麥路,細竹哈哈的笑。

「她那那裡是『頭髮林』?簡直是沙漠!」

琴子又笑她這句話。

「你看你看,她在那裡屙尿。」

「真討厭!」

琴子打她一下,然而自己也回頭一看了,笑。

「有趣。」琴子不過拍—拍她的肩膀,她的頭髮又散到面前去了,拿手拂發而說。接着遠望麥林談──

「這個瘌癘婆掃了我的興,記得有一回,現在想不起來為了什麼忽然想到了,想到野外解溲覺得很是一個豪興──」

「算了罷,越說越沒有意思。我不曉得你成日的亂想些什麼,──我告訴你聽,有許多事,想著有趣,做起來都沒有什麼意見。」

細竹雖讓琴子往下說,但她不知聽了沒有?劈口一聲──

「姐姐!」

湊近姐姐的耳朵唧噥,笑得另是一個好法。

琴子又動手要打她一下──

「野話!」

抬起手來卻替她趕了蜂子。一個黃蜂快要飛到細竹頭上。

姐姐聽了幾句什麼?麥壠還了麥壠──退到背後去了。

方其脫綠而出,有人說,好像一對蝙蝠切不要只記得晚半天天上飛的那個顏色的東西!突然收攏了那麼的大翅膀,各有各的腰身。

老兒鋪東頭一家茶鋪站出了一個女人。琴子心里納罕茶鋪門口一棵大柳樹,樹下池塘生春草。細竹問:「你要不要喝茶?」

「歇一歇。」

兩人都是低聲,知道那女人一定是出來請她們歇住。

走進柳蔭,彷彿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而且,四海八荒同一雲!世上唯有涼意了。──當然,大樹不過一把傘,畫影為地,日頭爭不入。

茶鋪的女人滿臉就是日頭。

「兩位姑娘,坐一坐?」

不及答,樹陰下躑躅起來了,湊在一塊兒。細竹略為高一點──只會讓姐姐瞻仰她!是毫不在意。眼光則斜過了一樹的葉子。

「進去坐。」

琴子對她這一說時,她倒確乎是正面而聽姐姐說,同時也納罕的說了一句──

「這地方靜得很,沒有什麼人。」

茶鋪女人已經猜出了,這一位大概小一些。

移身進去──泥磚砌的涼亭擺了桌子板凳,首先看見一個大牛字,倒寫着。實在比一眼見牛覺得大。「尋牛」的招貼。琴子暗暗的從頭下念。

唸完了,還有「實貼老兒鋪」,也格外的是新鮮字樣,──老兒鋪這個地方後來漸漸模糊下去了,「老兒鋪」三個字終其身明白着,「為什麼叫老兒鋪?」又失聲的笑了,一方白紙是貼于一條紅箋之上,紅已與泥色不大分,仔細看來剩了這麼的兩句──

過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細竹坐的是同一條板凳,懶懶的看那塘里長出來的菖蒲,若有所失的掉頭一聲:

「你笑什麼?」

「姑娘,喝一點我們這個粗菜。」

茶鋪女人已端了茶罐出來向姑娘各敬一碗。


  
琴子唱個喏。

「兩位姑娘從那裡來的?」

「史家莊。」

「噯呀,原來是史姑娘,──往哪裡去呢?」

「就是到你們花紅山來玩。」

說著都不由的問自己:「他們怎麼曉得我們?」琴子記起她頭上還是梳辮子的時候來過花紅山一次。那女人一眼看史姑娘喝茶,連忙又出門向西而笑,喊她的「丫頭回來!」──到那邊山上去了。

琴子拿眼睛去看樹,盤根如巨蛇,但覺得到那上面坐涼快。看樹其實是說水,沒有話能說。就在今年的一個晚上,其時天下雪,讀唐人絶句,讀到白居易的木蘭花,「從此時時春夢裡,應添一樹女郎花」,忽然憶得昨夜做了一夢,夢見老兒鋪的這一口塘!依然是欲言無語,雖則明明的一塘春水綠。大概是她的意思與詩意不一樣,她是冬夜做的夢。

「你剛纔笑什麼?」

細竹又問姐姐。

琴子又笑,抬頭道:

「你看。」

細竹就把「尋牛」看了一遍。

「你笑什麼?──決不失言?」

最後一行為‘賞錢三串決不失言”,她以為琴子笑白字,應該作「決不食言」。

「你再往下看。」

「過來君子──哈哈哈。」

知堂先生

廢 名

林語堂先生來信問我可否寫—篇《知堂先生》刊在《今人志》,我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者這個題目於我是親切的,懼則正是陶淵明所云:「懼或乖謬,有虧大雅君子之德,所以戰戰兢兢,若履深薄云爾。」我想我寫了可以當面向知堂先生請教,斯又一樂也。這是數日以前的事,一直未能下筆。

前天往古槐書屋看平伯,我們談了好些話,所談差不多都是對於知堂光生的嚮往,事後我一想,油然一喜,我同平伯的意見完全是一致的,話似乎都說得有意思,我很可惜回來沒有把那些談話都記錄下來,那或者比着意寫一篇文章要來得中意一點也末可知。我們的歸結是這麼的一句,知堂先生是一個唯物論者。知堂先生是一個躬行君子。我們從知堂先生可以學得一些道理,日常生活之間我們卻學不到他的那個藝術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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