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處光線較好,故遊人們都在此大佛之下攝影。據說,此像最高,從頂至踵,有七十尺以上。
再西為第五大窟,亦有一大坐佛,高約六十尺。東西壁各有一立佛。西壁的一佛已被毀去。
由此再往西走,便都是些小像小龕了:在那些小龕小像裡,卻不時的可發現極美麗的雕刻。各像坐的姿態,最為不同,有盤膝而坐者,有交膝而坐者,有一膝支於他膝上,而一手支頤而坐著。處處都是最好的雕像的陳列所。惜頭部被竊者甚多,甚至有連整個小龕都被鑿下的。
到了碧霞宮止,中部便告了段落。碧霞宮為嘉慶十年所修,兩壁有壁畫,是水墨的,畫得很生動。
頗疑中部的第五部分的相連續的五個大窟,便是曇曜最初所開闢的五窟。五尊大佛像是曜時所雕刻的,其壁上及前後左右的浮雕及侍像,也許是當地官民及外國人所捐助的。也未必是一時所能立即完全雕刻好。每一個大窟,其經營必定是很費工夫的。
無力的或力量小些的人民,便在窟外雕個小龕,或開闢一小窟,以求消災獲福。
西部是從碧霞宮以西直到武州山的盡西頭處。山勢漸漸的向西平衍下去,最西處,恰為武州河的一曲所擁抱著。
這一路向西走,共有二十多個洞窟,規模都不甚大。愈向西走,愈見龕小,且也愈見其零落,正和東部的東首相同。故以中部的第三部分,假設為曇曜最初所選擇而開闢的五窟,是很有可能的。那地位恰在正中。
西部的二十餘窟,被古董販子斫去佛頭不少。幾個較好的佛窟,又都被堵塞住了而以「內有手榴彈」來嚇唬你。那些佛像,有原來的彩色尚完整存在者。坐佛的姿勢,雋好者不少。
立像的衣襞,有翩翩欲活的,在中段的地方,一連四個洞,俱被堵塞,而標曰「內有手榴彈。」西部從罅中望進去,那頂壁的色彩是那樣的古艷可喜!
西鄰為一大窟,土人說,內為一石塔。由外望之,頂壁的色彩也極雋美。再西有一佛龕,佛像已被風雨所侵剝,而龕上的懸幃卻是細膩輕軟若可以手攬取。
再西的各小窟及各龕則大都破敗模糊,無足多述。
這樣的匆匆的巡覽了一遍,已經是過了一整天,連吃午飯的時間都忘記了。
把雲岡諸石窟的大勢綜覽了一下,如以中部的第五部分為中心,則今日的大佛寺,五佛洞和東部的大佛圖的遺址,都是極弘大的另成段落的一部分。
高到五十尺至七十尺的大佛,或坐或立的,計東部有一尊,中部的大佛寺有一尊,五佛洞現存二尊
或當有三尊,一尊已毀。連同中部的第五部分五尊,共只有九尊或十尊。《山西通志》所謂的十二龕及一說的所謂的二十尊,都是不可靠的。
這一夜終夜的憧憬于被堵塞的那幾個大窟的內容。恰好,第二天,趙司令來到了別墅。我們和他商議打開洞門的事。他說,「那很容易,吩咐他們打開就是了。
」不料和看守的巡長一商量,卻有許多的麻煩。非會同大同縣的代表,古物保管會的代表及本地的村長村副眼同打開,眼同封上不可。說了許久,巡長方允召集了村長副去打開洞門。先打東部石窟寒泉的一洞。
他們取了長梯,只拆去最高的牆頭的一段。高高的站在梯頭向下望,實在看不清楚。跳又跳不下去。這洞內有一座石塔,塔的背後,有佛像。
因為忙亂了半天,還只開了一個洞,便只好放棄了打開西部各洞的計劃,一半也因為打開了,負責任太大。
十三日的下午,一吃過飯,便到武州山的山頂上去閒逛。從雲岡別墅的東首山路走上去,不一會便到了「雲岡東岡龍王廟鬥母宮」,其中空無人居。過此,走入山頂的大平原。這平原約有數十頃大小,上有和尚的墳塔三座,一為萬曆時的,一為康熙時的,其一的銘志看不清了。
有農人在那裡種麥種菜。我們又向西走,進入雲岡堡的上堡,堡裡連一間破屋都沒有,都夷為菜圃麥田,有一人裸了全身在耙地。望見遠山上烽火台好幾座綿綽不斷,前後相望。大概都是明代所建的。
再向西走,到了玉皇閣,那也是一個小廟,空無人居。由此廟向下走,下了山頭,便是武州河邊。「斷岸千尺,江流有聲」,正足以形容這個地方的景色。
下午四時,動身回大同,仍坐的載重汽車。大雨點已經開始落下。但不久便放晴。下了不過十多分鐘的雨,不料沿途從山上奔流下來的雨水,卻成了滔滔的洪流,沖壞了好幾處大道,汽車勉強的冒險而過。
到了一個橋邊,山洪都從橋面上衝下去,激水奔騰,氣勢極盛,成了一道濁流的大瀑布,哄哄嚨嚨之聲,震撼得人心跳。被阻在那裡,二十多分鐘,這道瀑布方纔勢緩聲低。汽車才得駛過。”
沒有經過這種情形的,簡直想不到所謂「山洪暴發」的情形是如何的可怕。
過了觀音堂,汽車本來是在干的河床上走的;這次卻要在急水中走着了。
7月
13夜
12時半寄於大同 ·
136· 廬山面目——廬山遊記之一豐子愷
豐子愷
1898~1975,浙江崇德人,作家、畫家、翻譯家。著有畫集《子愷漫畫》,散文《緣緣堂隨筆》,譯作《源氏物語》、《獵人筆記》等。
「咫尺愁風雨,匡廬不可登。只疑雲霧裡,猶有六朝僧。」
錢起這位唐朝詩人教我們「不可登」,我們沒有聽他的話,竟在兩小時內乘汽車登上了匡廬。這兩小時內氣候由盛夏迅速進入了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