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藤幸一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他兩隻手都抓著飯,邊走邊狂叫著:「你們聽著,我非把狂犬病傳給你們!」他一邊叫著,一邊把兩手的飯糰輪換塞進嘴裡,走進了大廳。中江真澄清楚地看到,他的口水全灑在飯糰上。
「他已經完全瘋了,應該殺了他!」松本重治惱怒地說。
準都沒有回答他。
「再過幾天他絕對會死的,我們殺了他也是慈悲呀。」
「混蛋,要殺你去殺好了,沒人拉你!」阿鐵開口了。
「……」松本說不出話來。
「夫人,你能不能找點繩子來?」涸沼緩緩地站起來,感到只有把內藤捆好才是上策。
2
大廳里只有涸沼涼介、中原順、武田安造、島崎安雄、松本重治、大伴毅留下來,其餘的人都去找房間休息了。
下午六時,平時應是太陽剛剛落山的時候,現在漆黑一片。只有大雨濺起的雨霧騰著白色。
中原順在等待時機。鹿澤莊危在旦夕,不一定能堅持到天亮,就算房屋不會全部倒塌,狼群的襲擊也難以避免。
「涸沼。」島崎安雄早就想對涸沼說一句,只是礙於面子才保持沉默。這會兒,他覺得不能熟視無睹,所以才開了口:「把中原的手銬取了,行不行啊!」
「取手銬?為什麼?」
「不用擔心他會逃走,走出門外肯定會遭到狼群的襲擊;我想在這裡最好讓他獲得自由。」
「我不能同意。」
「這當然是我的推測。狼群很快會衝進來的。現在摸不清到底有多少頭。狼群要是達到瘋狂的頂點,一氣衝進來,那時就不可收拾了。子彈一共只有十四發,還不知能不能撂倒七八頭,我們雖說力不從心,但也會各自操起東西與狼搏鬥,如果到了這一步,你還要銬住中原嗎?」
中原從一大清早起就一直是雙手從背後銬著,中間隔著椅子背,可以想像該是如何痛苦,雖說他是犯人,但也不能如此不人道呀。
「我想,應該由我來作出判斷。」涸沼的回答沒有絲毫餘地,極為冷淡。
聽到涸沼的回答,中原領略到了他直感的機敏。涸沼顯然不是由於警察常有的殘忍才這麼做的,而是他冷靜地看透了,一旦給中原取下手銬,他立即會予以反擊;中原也不由佩服涸沼的眼力。
——可是,唉,聽天由命吧,歸根到底涸沼也是人,狼群如果衝進來的話,他不得不給我把手銬取掉,到時候再把一切都賭出去。眼下還是要忍受病苦吧。中原心裡期望自已能夠獨自活著下山。
武田安造坐的地方正對著走廊。波蒂趴在他的腳邊,還在斷續地哼著。它的呻吟聲,就是狼群潛伏在暗處的證據。
蘊藏著危機的夜晚,黑暗逐漸加深了。
內藤節子快睡著了。
狂風撕裂著鹿澤莊。節子也不明白狼群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她想,只要能保得住房子,就防得住狼,可房子已沒指望了;結局,就是房屋倒塌,無力阻擋狼群的襲擊,咬死這二十個男女。
節子想到自己命運不濟,眼淚簌簌地淌了出來,他們夫妻是前年買下的鹿澤莊。在那以前,丈夫內藤幸一是伊那市附近一個小蘋果園的經營主。蘋果園規模不大,生活清貧,爲了補貼家庭,節子主動進了東京遷來的工廠做計時工。
聽說鹿澤莊將要拍賣的訊息,幸一下決心改行經營療養所。
霜凍是果樹園的大敵,一夜間能使所有果實全部毀掉。果農們就找來舊汽車輪胎,有間隔地排在果園放火燃燒。舊輪胎點上火後放出濃濃的黑煙;這層黑煙升到上空形成被膜,雖然沒有熱量,卻能有效地阻擋霜凍降下。
當氣象臺發佈了霜凍預報的夜間,所有的果樹園一齊點上火焚燒舊車胎,霜凍的侵襲是擋住了,又出現了煤煙的危害。油煙鉆進各家窗戶的金屬框,搞得滿屋漆黑,甚至會瀰漫方圓數公里,於是,市、州、村裡的居民紛紛提出抗議,還組織了幾次會議討論如何抵制這股公害。婦女們為不能在外面晾曬衣物發出嚴重的警告。可是,對果農們來說,如果不燒舊車胎,怎麼能保住果樹的果實呢?雙方幾經商討,都沒能達成協議,被害者進一步聯絡準備訴之法庭。
幸一和節子都被此事攪得心煩意亂。
正是緊要時候,幸一迷上了鹿澤莊的經營,節子也很高興。於是他們賣掉了一切,又借錢籌款,總算買下了鹿澤莊。
可是現在,鹿澤莊在風雨中面目全非,頃刻間會全部倒下;丈夫幸一也患上狂犬病,過不了幾天就會命歸黃泉。他已經由恐懼到精神錯亂。據說到這種程度的狂犬病人已無法醫治,只有等死。
丈夫將要死去,就算節子最後能逃出狼口,重新修復鹿澤莊,然而能有客人來這發生過慘劇的地方療養嗎?
真是太不幸了,節子為自己的命運傷心。
她就這麼邊想邊憶,感到深深的疲倦,絕望的陰影將她的眼瞼沉重地合起,在冥朦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節子覺得呼吸困難,迷糊中醒了。有人把手伸進她的胸脯,緊緊地抓住了她的乳房。是丈夫?猛然間狂犬病的恐怖驚跑了瞌睡,她就要叫出聲來。
「不要出聲。」男人用手摀住她的嘴,在她耳邊小聲說,「到這個地步,我們不能白白拉倒,大家都會死的,所以這也沒關係吧。我會給你愉快的,啊?你叫也沒用,你要亂叫,就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