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廳出來,原田回到自己的車廂房間。這裡的夜晚很難黑下來,原田躺在床上,透過窗戶望著連綿的山峰。從舊金山到這裡。一路上馬不停蹄、經過了幾個時差地區,再加上和凱瑟琳熾烈的房事,他已經筋疲力盡,但又難以人睡。
今天是21日,凱瑟琳四天後來這裡。果真能活到那一天嗎?原田心想。實際上,他和野麥涼子之間並沒有發生過肉體關係,也沒有訂婚,只不過雙方都覺得相互結合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要是把有關野麥涼子的念頭都放下,繼續和凱瑟琳踏上旅途,也許就開拓了另一種人生。他的醫生執照可以在美國通用,他可以在凱瑟琳的體貼和撫愛下忘掉一切。凱瑟琳說不定還真是一個好伴侶呢。
原田用力地晃了晃腦袋。
不能丟下野麥涼子,原田心想。過去的交往正因為是無形的,反而束縛了他。他認為野麥涼子是原田家的犧牲品。
「只有翻越哈萊山了。」他對自己說道。窗外,天低雲涌,像風暴要來。
原田拉上窗簾,車廂房間有點令人窒息。上下水道都出了毛病,下水道出不了水,而廁所的便池卻漫溢出水來。
原田睡著了。
翻越哈萊山是在第二天即22日下午,原田沒有去翻越那山峰。而是選擇了它的馬鞍部。那是一片喜馬拉雅杉的原生林,時而還出現酥石陡坡。
原田舉步艱難。他在這片大森林裡迷了路,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巖石裸露的地方,被斷崖阻住了去路。
這個晚上他在森林裡過了一夜。雖然沒有帳篷,但他帶著睡袋,還有一個星期的乾糧。他打開罐頭,拿出威士忌自斟自飲。這裡海拔不很高,卻下著雪。
他把手槍塞到枕下。這附近是狼和灰熊,黑熊出沒的地方。尤其以灰熊最為暴躁、兇狠,能夠一巴掌把汽車打壞。原田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灰熊出沒的季節,便採取以防萬一的措施。阿拉斯加的狼群也是極難對付的。它們的個頭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大。
森林裡靜得幾乎要聽到耳鳴。前半夜平安無事。
到了後半夜,原田突然被風聲驚醒。大風在森林裡肆虐號叫,還夾雜著冰涼的東西。原田發覺是雪片。
「暴風雪!」他翻身躍起。昏暗之中百絮橫飛,寒氣剌骨。原田覺得不能這樣待著,鳳雪會一下子把體溫奪走。有帳篷的話還可抵擋一陣子,光是鴨絨睡袋肯定要凍斃。
原田背起行囊,儘量往低窪處走。否則,他只能在山上找個洞穴或其他可以避難的地方。
在昏暗之中,原田冒著風雪試探著往前走。他曾經攀登過日本的北阿爾卑斯山,在登山方面還有經驗,一邊回憶過去爬山的情景一邊走。他並不鵚喪。對這場暴風雪,他是有思想準備的。他沒有充分的時間等待它過去才出發,反正這座山並不那麼高。暴風雪更猛烈了。原田繼續向前走。因為積雪的緣故,四周比原先顯得淸晰、明亮了,但方向仍然難以判斷。往低處走的話,預計會到達特拉特河某地。即使迷路,繼續走一二天也可到達甘吉支那河。這些河流都是匯入塔那那河的支流。只要找到河流,就可以判斷出方向。若走到東面去了,即可見公路,最壞的情況下,也只需二三日便可脫離困境。「
原田步行了三個小時,仍然沒有找到躲避風雪的地方。事實上,由於雪下得太大,森林和裸露的巖石都被覆蓋了。
原田不由得心焦起來,氣溫不斷下降,體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曾經因為山不是很髙而有一種安心感,現在明白這種安心感可能會帶來致命的後果。他的腳凍僵了,手也凍僵了。腳的感覺正在一點點地消失。忽然一陣恐怖感向他襲來:腳可能會被凍傷!那樣就寸步難行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心想。怎麼辦?也不能鉆進睡袋裡,那樣會被雪埋掉、凍僵而不能動彈。
暴風雪掠過地面,發出尖嘯,地上的積雪被大風捲起,紛紛揚揚地飛舞,天昏地暗。
原田不知自己走出多遠了,按正常情況,天該亮了,但這時四周依然晦暗。過了一會兒,他停住了腳步。他走進了一片低地的樹林。雖然說是樹林,但林木不很密,而十分疏落,顯然,這種林子不利於躲避風雪。但原田已經沒有力氣挪動腳步。他的手腳都凍僵了。手還可以互相敲打使血液流通,腳則毫無辦法。靴里的水分被凍結了,腳變得木板似的,幾乎毫無感覺。
當疲勞達到極點的時候,睡魔開始襲來了,這裡雖然接近極地,但原田從來沒有想過在這樣的低山地區死於暴風雪。他使出了所有的勁頭,但無奈身體不聽指揮。狂風已經奪去了他的體溫。
原田只好蹲下來,從行李中抽出睡袋。爬入睡袋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他明白自己要是鉆進睡袋的話,不一會兒便會入睡,接著是凍死。他凍僵的手並沒有聽從意識的支配立即展開睡袋。
他猛然停住了手。他的眼前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移動!
8
暴風雪像自空垂下的一道簾子,看東西都是朦朦朧朧的,就像不透明的大海潛藏著不明真相的怪物。
「灰熊!」原田用凍僵沒有感覺的手握住了口袋裡的手槍。他感覺到自己一向敏捷的思路變遲鈍了。雖然在這種風雪天灰熊是不出洞的,但原田看著那個巨大的黑影卻作出了這樣的判晰。要是灰熊的話,用手槍可撂不倒它,只要它一還擊可就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