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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旁邊卻惱了一人,此人乃三江總鎮蔡有武的公子,名叫蔡芳,雖讀書多年,仍是腹中空空,性情又極鄙劣,因見擺得許多雜物,裝腔作勢,帶了眼鏡,與幾個朋友看過龍船,預先夸下大口,要到社中得些頭彩回去,他自以為別處恐難如願,此陳玉墀蕭洪,必自看他父親一面,就是胡亂幾句,他也要送些彩物,及至入中艙一看各對,是極難下手的,隨在艙內走來走去,想了多時,滿以為社主必來招呼,豈料陳蕭素知他品行不端,閑話亦不與他多一句,所以忍著一肚子羞悶之氣。那些手下人道:「我以為今日高興,所以帶了包袱來拿東西,誰知踱來走去,一句不成,莫若早些回去罷。」
蔡芳此時正是怒無可泄,見週日清欣欣得意,他見二人得了許多物件,即借題發揮,以消此氣。說道:「據我看,你這首詠龍船詩,算什麼好詩,不過遇了瞎眼社主,給爾物件,你就輕狂到這個樣子。」週日清心中大怒,回罵道:「你這小賊種,我與你素未謀面,你管我什麼事?你若真有本事照題也做一首,果然勝我,情願將所得諸物送你,若不勝我,只好寫個門生帖子,在我跟前賠個不是。」於是彼此相爭,天子與陳、蕭一同上前勸解。蔡芳也自知理虧,在此沒趣,只得快快而去。
玉墀道:「這混帳東西,藉端慣生事,如此恨怨而去,必無好意,二位必要小心防備。」天子問道:「他是什麼人?強橫如此。」玉墀因把他姓名、平日恃勢欺人之事略說一遍。「以王法為兒戲,所以鎮江大小商民,畏之如虎,他父親亦不能奈何,故小生兄弟亦不甚理他。」天子問明他父子惡跡,將姓名記於心內,隨說:「莫管它,且盡今日之興。二位詩翁何不一開我茅塞?」二位忙道:「敢不遵命!不知何為題目?」日清云:「方纔所詠花月,倒也別緻,莫若蕭陳各做一首,以廣見聞。」二人如命,提筆立就,陳先蕭后,寫得字跡端莊,各人爭來觀看,日清高聲朗誦。
仿花月吟陳玉墀
開盡心花對月輪,花身月魄兩溫存,
花朝月夜餐雲母,月窟花房繞竹孫。
急系花鈴催月鏡,高磨月鏡照花樽,
拈花弄月憐又惜,重疊花陰罩月墩。
仿花月吟蕭洪
花輝玉菩月凌樓,問月評花盡夜遊,
花露朦朧殘月度,月波盪漾落花流。
多情月姐花容瘦,解語花姑月佩留,
對月長歌花競秀,月臨花嶼雁行秋。
天子看完喜道:「二位仁兄詩才敏妙,立意清新,令我月中現星之愧。」二人遜謝道:「小生兄弟還求指教為幸。」天子與日清起身作別,意欲回舟,蕭探花及陳公子決意挽留一醉。天子見二人如此見愛,也不便過於推卻,因伊船已備下酒筵,將舟灣泊堤邊,立即入席,彼此開懷暢飲。席中天子引經據典考究一番,二人應答如流,言詞敏捷,陳玉墀更為淵博,凡諸經典,無所不通,痛飲至夜,訂期明日到此再敘,珍重而別,各自回寓。
到了次日,天子與日清用過早膳,望南門碼頭而來,正遇蔡芳在彼僱舟游江,與天子昨坐之船議價,該水手見高老爺周公子,想他昨日遊江,賞封何等富厚,知他蔡公子性情極劣,即使訂明價值,還要七扣八折,因此不肯載他。反趕上岸來,笑著向高老爺、周少爺道:「想必今日再去游江,小人船在此處,請老爺就此上船,價不論多少,聽憑賞給。」說罷移舟搭跳,扶了上船,十分恭敬。蔡芳見此情形,大怒,罵道:「奴才欺我太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我沒船錢與你么,想你活得不耐煩了。」船戶道:「小人怎敢欺負公子,只是他二位昨日已定下小人的船,今日所以不敢另接他人。」說完跪在地上叩頭認罪。蔡芳圓睜怪眼喝令手下,「先將船拆了,並與我痛打這奴才。」
這些從人,向來情勢霸道,欺壓平人,一聞公子下令,就如狼虎一般,七八個大漢,搶上船來,一面拆舟,一面揪著船家,正欲亂打,嚇得眾水手魂不附體,叩頭如搗蒜一般,呼:「公子救命!」天子忍耐不住,週日清也慣火沖天,齊喝道:「休得動手!」這一喝如霹靂一般,搶上前搶拳就打,這班人哪裡擋得住,早打得個個頭破面青,東倒西歪。蔡公子看勢頭不妙,正要逃走,卻被日清趕上,按倒在地,想起他昨日無故羞辱,更加可惱。也顧不得招災惹禍,奉承了他一頓拳頭。那蔡公子乃酒色之徒,嬌生慣養,如何經打?不消幾拳就口吐鮮血。
此時天子已將眾奴打散,恐日清打死蔡芳,雖與地方除害,終不免多生一事,遂趕上前阻止,早見蔡芳血流滿面,叫喊無聲。船戶見此光景,料其父蔡振武知道必不肯干休,恐怕累及,也有將船往別處躲避的,也有搬了物件,棄舟逃生的。所以旁岸的許多繡艇,頃刻間一艘無存,這且不表。
且說三江總鎮蔡振武,正在衙中與姬妾作樂,忽見一班家人,背了蔡芳回來,滿身血污,大叫:「爹爹快與孩兒報仇!」蔡振武只嚇得渾身發抖,急上前抱著兒子問道:「什麼事,被誰打到這般厲害?為父與你報仇。」蔡芳哭倒懷中,把上項事細說一番。蔡振武聽了,無名火起三千丈,拔下令箭,著旗牌立刻飛調部下五營四哨,干把外委,大小兵丁。自己先帶一百多名親軍,飛奔碼頭而來,各店舖立即閉戶,路少行人,沿途再令中軍到江口,調集水師巡船,帶了打傷家人作為引線,恐此人逃走。不得違誤。中軍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