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若虛命李福代尉遲恭背了行李,尉遲恭自己提著鋼鞭,辭了店主,隨若虛回寓,又設酒相賀。尉遲恭因久病新愈,多飲了幾杯,就昏昏欲睡。若虛尋思:此人日後必是朝中柱石,待他病好,將他薦往越府,也不負吾師囑託,遂與尉遲恭在朱仙鎮住了一月有餘。一日,尉遲恭對若虛曰:「弟受兄長如此大恩,殺身難報,欲與兄長結為兄弟,訂生死之交,不知兄意若何?」若虛提筆曰:
男兒重義氣,何用結生死。
意氣果相投,生死不可易。
莫學塵世子,訂盟稱莫逆。
一朝時勢改,相見不相識。
尉遲恭觀了此語,拜服其論。
一日,二人游于東郊,偶然風雨大振,二人衣衫皆濕,尉遲神色不變。若虛曰:「迅雷風烈必變,然則聖人亦畏之乎?」恭曰:「聖人敬之也,非畏之也。君子畏青天,不畏雷霆;小人畏雷霆,不畏青天。畏雷霆者,畏眾人之口;畏青天者,畏自己之心。己心不畏,天且不懼,況雷霆乎!」若虛甚服其論。又一日,若虛言君子趨吉避兇,是循天理之正,順人事之宜。尉遲恭曰:「謂循天理則必吉,則比干不見殺,伯夷不見餓,三閭大夫不見放。范增陷身於項羽,不失為杰士;武侯折兵于祈山,不失為草臣。君子盡人事,循天理,至若吉兇禍福,何足以計心哉!」若虛嘆曰:「真杰士之語也。」又過了數日,若虛道:「男子志在四方者,當以功名為重。賢弟仍回京都,到越王府中,持我手書,去見李靖,必有推薦之處。我也要回家,再圖後會罷。」尉遲恭道:「弟在京都卻也知道此人,現今他依仗權門。恐是有名無實,所以未去見他。」若虛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才知為人。你不要負我之意,就明日起程罷。」尉遲恭道:「弟受兄恩,寸心未報,愿隨侍一年兩載,再進京都,未為晚也。明日就要分手,叫小弟如何割捨。」若虛道:「你年近三十,還是孺子口氣,少〔不〕得後會有期。」二人談論多時,到了次日,若虛催尉遲恭起身,送了二十餘里。若虛見尉遲恭去得不願,心下也十分怏悒。回到朱仙鎮,主僕而行。此話不表。
尉遲恭別了朱若虛,眼中流淚,心中想道:我日後得了好處,定然將恩報恩,斷不做負恩義之徒。望長安大道而行。行了五日,身上零錢用盡,思想到那個鋪口,換幾兩銀子。看看日落西山,不免早投客店罷。進了店房,用了晚飯,覺得身子睏倦,開舖欲睡。袋中一封銀子,不知失於何處,心下著忙道:「可憐朱恩兄一片婆心,恩情並重。失金事小,吉恩兄知道,豈不道我無才。」又停了一會,忽然悟道:「此金失去不遠,前不多時,思量要換銀子,我還模來的。明日早起,望原路找尋,或者找尋得著,亦未可知。」遂一夜無眠,等不得天明,即叫店家開了店門,交代行李,照舊路找來。要知後事,下文分解。
第七回 魏徵揮金逢杰士 若虛解夢識天機
卻說尉遲恭于黎明時節,找尋銀子,大約有四五里之遙,見路上插著一片白板,有三尺多高,數行大字。近前一看,上寫道:
東鄰招飲,偶爾夜回。
伊何人也,遺金道旁。
醉后強持,愿爾來取。
斤兩錠數,姓氏圖封。
一一如數,我方不吝。
鹿鳴村魏徵題
尉遲恭看了此牌,心中想道:此人到算得一個廉士。只是這一封銀子,朱兄說是五十兩,面外卻是朱盈川的圖書封記,內中錠件多少,銀色高低,卻我一毫不知。且去見了魏先生,再作區處。正想之間,來了一個農夫,尉遲恭問道:「請教這裡到鹿鳴村有多少路?村中有個魏先生,所作何事?」農夫道:「那綠樹中間,煙火起處,但聽學生讀書聲音,便是魏先生的學堂。」尉遲恭道:「有勞指教。」遂望鹿鳴村而來。
遠遠聽見-嗶之聲,尉遲恭將臉上露水抹了一抹,身上衣衫整了一整,斯斯文文走進學堂。那先生正在教學生的書,見了客人進來,也站起身來,敘了主客之禮。魏徵道:「觀足下風塵甚重,定是遠來之客,祖居何地,尊姓大名,何故來此?乞賜教言。」尉遲恭曰:「弟乃山東麻衣縣人氏,姓尉遲名恭,字敬德,別號心田。因有事進京,昨日途中睏倦,故爾遺金。蒙先生狷介,題詩于路,所以輕造寶齋,望希恕罪。」魏徵曰:「足下既然遠來,可在小齋盤桓數日再行罷。」恭曰:「先生拾金不昧,又使小弟領受教訓,消除鄙吝,豈不幸上加幸。」二人談論一時,學生報曰:「酒熟矣。」就在書案之上,二人對飲。魏徵想道:此人相貌魁偉,必然文武全才,但不知他志氣如何,且試探他的心事。尉遲恭也想道:此人面圓目長,印開準豐,定然博古誦今,但不知他心術正大不正大?若是個一介書生,不足有無之輩,就不要在此盤桓,耽擱了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