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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越王府中不見紅絹,左右遣使捕捉,越王曰:「紅絹入府,經五年矣,未嘗以顏笑假人,吾嘗謂絹有俠士氣。昨日席間,以目熟視李靖,必從靖去矣!」左右往察之,果如越王之言。請于越王,欲追之,越王曰:「藩鎮諸侯如予荒色嗜音,多選名門女子貢予,是其來也如雲,其去也當如水。膠漆無情之物,尚然相投,況絹與靖,天下之奇才也,而有不相憐者乎?蜂蝶戲于花間,吾每拂蛛網以快其意,今日獨不容靖與絹,毋乃不善用其情乎?惜乎!靖非知予者。知予必不去,吾將厚贈之。」左右曰:「恐其有傚尤者將若何?」越王曰:「惟靖與絹則可,非靖與絹則不可。彼小人與女子,情慾而已矣,吾必撲殺之,汝等毋多瀆。」左右不敢復言。自此天下賢士,多有依附越王者。惜乎!不學無術,好謀無成,不能回隋氏之亂。彼哉,彼哉!要知李靖去後如何,下文分解。
第五回 彈寶鋏紅絹說奇人 畫三策李靖獻良馬
卻說李靖與紅絹策馬而行,來至臨潼山,到了梅林鎮。日暮投店,歇于樓上。次日天明,-雨不休。李靖晨起,撿書觀看,紅絹亦對鏡理髮。對門樓上,坐著一頒白老者,發如旋螺,須若短松,以目視紅絹。李靖心甚惡之。絹低聲謂靖曰:「對門老叟,狀貌不凡,才識必出汝之上,子試往拜之,必有所贈。」靖信其言。老叟曰:「子先怒我而復來拜我,必對鏡者之所教也。」靖曰:「然。」老叟曰:「子為誰?」曰:「吾李靖也。」叟曰:「對鏡者為誰?」靖曰:「室人馮氏也。」靖因問曰:「先生為誰?」曰:「吾亦姓馮,名冀,西洋人也。」靖曰:「先生何以至此?」冀曰:「吾觀中原氣數參差,故吾越國而來。近見太原正氣時現,吾將安用?思往南安一遊。」靖曰:「弟欲與先生訂同胞之誼,若何?」冀曰:「不然。尊嫂姓馮,吾亦姓馮,吾當與嫂結為兄妹。」李靖返告紅絹,絹大喜,於是絹拜冀為兄,冀拜絹為妹。
一日,靖謂冀曰:「人生斯世,必如何方稱為奇人?」冀曰:「關所謂奇人者,舉世不能建之功,而我能建之,三綱於焉而明,舉世不能立之節,而我能立之,五常因之不墜。為天地所依賴,為古今所推仰。冀雖不才,心竊竊焉慕之。」靖曰:「不然。此所謂英雄也,非奇人也。所謂奇人者,言不奇於人,而言可法;行不奇於人,而行可師。規規乎見利不趨,見害不避,澡其身於德,若魚之浴於水,呼吸吞吐,無非善也。到若功與節,視乎時,審乎外,不以得之為喜,不以失之為憂。靖雖不敏,愿從事於斯焉。」紅絹曰:「此所謂賢人也,非奇人也。奇人者,儘性了命之人也。夫鳳生於山,人莫不知其為鳳者,以文辨也;龍居於水,人莫不知其為龍者,以鱗識也。奇人與世居,而人知其為奇者鮮矣。豈惟不知而已哉,疑之者視之為愚,謗之者稱之為矯。奇人處疑謗之間,擇其善者而教之,其不善者而化之。志與眾人異,而心不忍與眾人離。渾於物比,不知有我,雖至老不悔。」靖曰:「此奇人之躁也,奇人何所學而成?」絹曰:「子日誦聖言,尚未間奇人之所學乎?聖聖相傳,只此『中』字。審中道而行,謂之奇人。所以言行遵先王之法,視聽效先哲之為,異乎流俗,遁于污世,故疑謗之士,視若奇人,雖然,果有奇於人哉!」靖曰:「此奇人之節也,奇人之心術若何?」絹曰:「主乎『中』者,謂之道心;出乎『中』者,謂之人心。道心者,躁之則易,存之則難。存而不傷于固,謂之善養,則更難,故曰惟精。精易失之太過,防其太過而止之,則又失之不及,故曰惟一。一而至於渾忘,謂之允執。允執者,身不出『中』外,心不出『中』中,其神如化,其德配天,而人莫之擬焉,故謂之奇人。舍中道而言奇人,異焉而已矣。」於是馮冀掣寶劍,擊桌而歌曰:
大道根莖識者稀,愚人日用不自知。
為君直指性命理,但教心與性相依。
李靖亦執劍擊桌而歌曰:
日月雖明不為明,日月之明有時昏。
我心之明無晝夜,不是奇人是奇人。
紅絹亦持劍擊桌而歌曰:
堪嘆我身寄世居,淡云飄泊走天衢。
從風不若從龍去,擇揀身心傍太虛。
三人在店中盤桓了三月有餘,每日談詩論道,彼此相長。馮冀恐誤了自己大事,拜別李靖夫妻,欲往安南,李靖亦欲往太原。馮冀臨別囑曰:「期至十年八月初十日,看南方紅光燭天,即吾事成之日。十五年,吾當來中土致貢,與汝在長安相會。」於是三人揮淚而別。
不言馮冀南行,單言李靖與紅絹行至太原,果然耕者讓畔,男女別途,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又天朗氣清,山川獻瑞,不時有王氣縱橫,李靖驚訝不已。及至太原,覓了寓所,謁見唐公,唐公待之甚厚,命長子建成答拜。紅絹于簾內窺之,謂靖曰:「無能為也。氣滯神馳,非善終之輩。」他日,次公子元吉來訪,絹又謂靖曰:「未語先閉目,其中多詐;開口欲人從,其志不謙;與人言而目多內顧,其意必奸,宜遠而不宜近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