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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郎未老傷心早,苦誦江南曲一終。
一日偷閑六日忙,忽聞卿病暗悲傷。
舊愁不斷新愁續,還較蠶絲一倍長。
佳期細叩總參差,夢裡相逢醒不知。
訴盡東風渾不管,只將長恨寫烏絲。
半幅蠻箋署小名,相思兩字記分明。
遙知潑盡香螺墨,一片傷心說不清。
怯試春衫引病長,鷓鴣特為送淒涼。
粉墻一寸相思地,淚漬秋來發海棠。
晚晴多在柳梢邊,獨步徘徊思杳然。
目送斜陽人不見,遠山幾處起蒼煙。
惻惻輕寒早掩門,一絲殘淚閣黃昏。
不知今夜空床夢,明月梨花何處魂。
緣窗長合伴殘燈,一度劉郎到豈曾。
只覺單衾寒似鐵,爭教清淚不成冰。
梨娘閱未竟,顏色慘變,一陣劇痛,猛刺心頭,不覺眼前昏黑,忽忽若迷,喘絲縷縷,若斷若續,波淚盈盈,忽開忽閉,身不動而手微顫,如是者良久。迭經鵬郎呼喚,梨娘乃痛定而醒,瞪目視鵬郎,欲哭又止,恐驚之也。斯時書紙數幅,尚在手中,徐徐納之函內,擲諸枕旁,微吁一聲,若已無力作長嘆者。既而謂鵬郎曰:「我倦欲眠,汝且去,勿擾我也。」言已,閤眼作入睡狀。鵬郎乃出。嗚呼,梨娘非真睡也,蓋欲背鵬郎而偷浩湟晦瀋誦鬧淚耳
第十二章 情敵
玉梨魂——
第十二章 情敵
藕絲不斷,藥性難投。梨娘病臥兼旬,迄未能愈,鎮日昏昏,如被鬼祟,不語亦不食,不睡亦不醒。曾幾何時,而花羞月閉之梨娘,已花蔫月暗,瘦不成人。繡床一尺地,變作愁城萬疊,枕邊被角,繡遍淚花,斑斑點點,梨娘一人見之耳。嗤弱於絲,肉銷見骨,朽腐王嬙,狐貍鉆袕相窺,其期當不遠矣。誰為為之,而令若此?
嗚呼,吾書至此,吾為梨娘危,吾不能為夢霞恕矣。忍哉夢霞,既以一封書逼其病,更以一封書加其病,是直立意欲制梨娘之死命,豈復尚有人心者?嗚呼,路旁枯骨,仁者動心;門內哭聲,行人變色。夢霞與梨娘其感情果屬何等,而忍以無聊之語,作催命之符耶?世不乏有情人,能不為梨娘叫屈!
雖然,夢霞非不知梨娘之病之何因,且非不知梨娘之病之當用何藥也。誓言既出,萬難追悔,欲對癥發藥,雖足愈一時之病,而盡拋往日之情,夢霞之所不肯出也。其意若曰:梨娘病,我與之俱病;梨娘死,我亦與之俱死。死生事小,惟此嘔心嚙血之誓言,當儲存于天長地久而不可銷滅。其作書慰問也,明知梨娘閱之,其病有加無減,以傷心語作了世事,亦心有所不能安,情有所不容已耳。嗚呼,梨娘固在病中,夢霞雖不病,亦無日不在奈何天中,以眼淚洗面。一日十二時,心戀神傷;一夜五重更,魂飛夢杳。自聞病耗以來,不知為梨娘絞出多少淚汁,瘦減幾許風神。人遙兩地,實已四目全枯,使兩人此時一面,當必有相對失聲者。易地以觀,其苦適相等耳。
榴火飛紅,荷錢漾碧,斯何時耶?非已屆各校之暑假期耶?夢霞離家數月,歸思如雲,固急盼夫假期之至,得以離此愁城,還我樂土,慰老母倚閭之望,且得與久別之劍青握手言歡,重敘天輪之樂事。今假期已屆,而梨娘之病,尚無起色,歸心雖急,不得不為之滯留數日。夢霞不能捨梨娘,又烏能捨病中之梨娘而掉頭竟去耶?然梨娘之病,非急切所能愈者,梨娘一日不愈,即夢霞一日不能歸。日來憶念梨娘之心,與思母思兄之心,交戰于胸,轆轤萬狀,一重愁化作兩重愁,人非金石,何以堪此?嗚呼夢霞,恐亦殆將病矣。
相持不決,兩敗俱傷。為梨娘危,又為夢霞危矣。孰知梨娘之病與前此夢霞之病同其病情,且同其病態。不數日間,梨娘已不病,夢霞且得歸。如此驚波,如此危象,頃刻間煙消雲散,了無痕跡。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古人不我欺也。蓋屆此各校放假之時,梨娘忽于鵬郎、秋兒外,多一侍疾之人。梨娘得此人,固思得一對付夢霞之法,心事已了,病亦旋愈。此侍疾者何人?梨娘病中之救星,而實夢霞眼中之勁敵也。
記者暫擱筆,先有一言報告于閱者諸君。諸君已知夢霞與梨娘為《玉梨魂》之主人翁矣,不知此外固更有一賓中之主,主中之賓在也。此人未出現以前,《玉梨魂》為一種情書。此人既出現以後,《玉梨魂》為千秋恨史,有離奇之情節,無良好之結果矣。其人何人?厥名筠倩,崔氏之少女也。
閱者諸君尚憶及《玉梨魂》第一章「葬花」一節乎?夢霞所葬者為已落之梨花,庭中不更有方開之辛夷乎?梨花為梨娘之影,而此弄姿鬥艷、工妍善媚之辛夷,又為何人寫照?知閱者蓄此疑問也久矣。艷哉辛夷,有美一人,遙遙相對,但此人來而夢霞與梨娘之情將愈淪於悲苦之境,記者所以遲遲不忍下筆也。
記者於此更有一疑問,欲為諸君解決。夢霞寓居崔氏已近三月,知否崔氏之眷屬舍梨娘、鵬郎等以外,尚有筠倩其人?諸君試檢閱第二章夢霞之詩,其詠辛夷一首末有「題紅愧乏江郎筆,不稱風前詠此花」之句。此詩固非借花寄興、漫無所指者也。特筠倩肄業于鵝湖女學,每月一歸省其親,夢霞僅于初至時,一識春風之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