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姑會意,以後不等到他吹簫,約是那時候,就立在門前守王子函過,和他說幾句沒緊要的話。王子函只要得這般,那親事倒也不想的了。
如此有一年。曹全士怪他日日抄遠路在這裡走,又見女兒不先不后,那時候總在門前首,越發疑心,把女兒防困起來,珍姑見父親動疑,便不敢再去會王子函。王子函幾次不遇見珍姑,又去把那簫來吹,卻也只是空腔,沒得妙處吹出來了。王子函也早會意,心中悶悶不樂。這都按下不表。
另說起一頭,山東蒲臺縣,有個婦人,母家姓唐,名叫賽兒,嫁著個林公子,不上一年,丈夫死了。
這唐賽兒在家,不知那裡來兩個道姑,傳授他些妖法,善能撒豆成兵,剪紙為馬,並那攝取金銀之術,便煽引了些愚民,在那裡招軍買馬,先攻破蒲臺縣,做了巢袕,又分兵四出。山東地方,只除登、萊、青三府,其餘都被佔了。官兵那能抵敵。
他見永樂帝篡了大位,聲言替建文報仇,要恢復南京,迎請復位。便奉著建文年號,自稱帝師;又領兵渡過黃河,侵奪河南開、歸等府。勢頭好不利害。
這考城縣地方,是近著黃河的,百姓家家逃竄。那曹全士少年時,曾習得些武藝,兒子永福又有幾百斤氣力,他想逃往別處,也不安逸,倒不如去從賊兵,希冀立些功業。便率領家屬去軍前投降。
那時珍姑方十五歲,唐賽兒見生得仙子一般,與他說話,又異常靈動,心中甚喜,便拔曹全士父子做了親兵,留珍站在身邊,傳他法術做弟子。
那唐賽兒的女弟子共有十多人,都沒珍姑這般聰明,姿色也比不上。唐賽兒便把妖法中奧妙,盡行傳授,珍姑做了弟子的領袖,十分愛幸。連曹全士父子,也都信任不題。
卻說王子函,那時聞得賊兵渡河,陪了母親,直逃到歸德府地方,卻是他母舅家裡,即便住下,好生放不下珍姑。不曉得那賊兵殺來,是死是活。
過了幾日,聽得賊兵已退回山東,思量同了母親歸家。不料沈氏生起病來,動身不得。他母舅沈子成,替姊姊延醫下藥,卻總不效。病了半年,一命嗚呼。
王子函異常哀痛。沈子成原是有些家產,富而好禮的,見外甥系逃難而來,拿不出銀錢,便一切都是他料理。又雇了車馬,令王子函扶柩回去殯葬。叮囑他家裡無人,可仍來此間讀書。
王子函應承了,回到考城,把母親柩去父親墳上合葬已畢,便來打聽珍姑訊息。也有說是遠方避亂去了;也有曉得些軌跡,原說他家投降賊人的。
王子函疑惑不定,一面寫信,迴音母舅,只說有親戚在懷慶府衙門裡,遣人招他,要往那裡去了,回來才到母舅處攻書;一面收拾乾糧,思量去訪珍姑下落。心中想道:若是避亂他方,賊兵退去已久,也可回了。不要倒是從賊的說話不錯。便渡過黃河,竟投山東去。
才到得曹州界上,早被伏路小軍捉住,解到一個寨里來。上面坐著一個賊將,喝問道:「你可是來做細作,探聽軍情的么?」
王子函本不肯從賊,卻因勢處無奈,只得應道:「不敢,小人是來投降的。」
賊將笑道:「我看你瘦怯的一個書生,有什麼本事,卻來投俺這裡?」王子函便隨機答應道:「小人想將軍這裡,雖都用著有武藝的,那文書往來,或者也用幾個讀書人,因此來投。」
只見那賊將點頭道:「也說的不錯。」便叫鬆了綁縛,著他在帳下幫管那軍糧冊籍。
王子函得暇,便去訪問同夥中,可曉得有帶了家眷在這裡,考城縣人,姓曹的?眾人道:「不曉得。我這裡是你也見的,有誰帶著家眷廝殺。」王子函聽了,好生不樂。
卻有一個道:「就是有家眷,也只好留在蒲臺帝師駐紮地方,那有帶在這裡軍前的。」
王子函見說,便只在軍中尋訪曹全士父子,卻也不見,又不好無故辭了賊將,說要往蒲臺去尋人,好不納悶。
過了幾時,遇有官兵從河南進剿,賊將率眾迎敵,被官兵用豬狗血破了妖法,殺得大敗,逃入曹州,閉了城門,不敢再出。官兵把城團團圍住,城中十分驚惶。
賊將坐在帳上問道:「誰敢殺出重圍,去蒲臺求救?」階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也答應不出。
只見王子函上前稟道:「小人愿去。」賊將倒不覺呼呼大笑起來,道:「這裡多少能征慣戰的人,還不敢去;你這之乎者也出身的,卻要白白去墊刀頭么?」
看官,那王子函是聰明伶俐的人,怎麼不識時務,討那賊將搶白?只因身在賊中已久,沒處探聽珍姑訊息,正是命也怨得的時候,適值有這機會,想道:鬱悶也是死,殺出城去也是死,倒不如殺出去死得爽快些。因此上前來稟。
當下見賊將笑了他,發個狠倒生出一條計來,又稟道:「小人自有個去法,不消將軍憂得。」
賊將倒稀奇起來道:「你果然去得么?有什麼去法?」
王子函上前一步,附耳幾句,賊將笑道:「這個去法,果然來得稀奇,依這法然兒,就是別個人也去得,卻喜你有些巧思。倘或那邊不肯發兵,就依仗著你些作用。」
當下便分付,叫取五座紅衣大炮,用鐵鏈條盤了,一併的排著。眾人都不曉得是什麼意思,只依著號令去準備。
賊將叫人修了請救文書,等到那夜三更時分,叫去牽他自己騎的那匹千里追風馬,與王子函騎了,暗地開了城門,先推出那五個炮去,把藥線一齊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