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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張載陽又到督軍署中來見盧永祥,其時陳樂山已在那裡,彼此見了,心頭都有說不出的難過。張載陽問起長、宜情形,陳樂山不曾答應,盧永祥替他代答道:「我已令他全部退回嘉興了,將來還要退守松江。總之我無論如何,決不在浙江境內作戰。盧公對浙江人則對得住矣,其如江蘇人何?所有在省城裡的兵,昨天一夜,也俱給我運完了,我定在今天下午走。
暄初兄已決定同行嗎?」從容之極。子嘉氣度,似亦不易及。張載陽稱是。陳樂山忽然問道:「暄初兄把省長的事情交給誰?」張載陽道:「定侯。」陳樂山見說起夏超,咬牙切齒的道:「這反覆的逆賊,你怎麼還把省長的事情交給他辦?我見了他,不用手槍打他兩個窟窿,不算姓陳。」張載陽怕他真個做出來,倒竭力勸解了一會。
到了下午,盧永祥令沒有走的幾個衛兵,先到車站上去等着。張載陽道:「督辦怎麼把兵運完才走?」盧永祥道:「我假使先走,你能保這些兵士不胡閙嗎?」做好人便做到底,所謂送佛送上西天也。張載陽聽了這話,十分感動。臨走的時候,盧永祥獨坐著一部汽車,也不跟衛兵。
陳樂山忙道:「現在局勢吃緊的時候,督辦怎麼可以這般大意?」盧永祥笑道:「樂山兄太過慮了,難道還有要謀害盧永祥的浙江人嗎?」是深信浙江人之語乎?抑自負語也。說著,一徑上車走了。眾人都十分感動。張載陽、陳樂山等一行人,也隨後上車,不一刻,夏超、周鳳歧等都趕來送行。
陳樂山一見了夏超,勃然大怒,立刻拔出手槍,要結果他的性命。張載陽急忙把陳樂山抱住,代為哀求。陳樂山大怒,指着夏超罵道:「反賊!嘉帥何負於你,你竟下這般辣手?幹此卑鄙的事情?你以為孫傳芳來了,你有好處嗎?老實說,今天先要你到西天佛國去咧,看你可能享用那二十萬作孽錢?」說著,便又掙扎着,奪開張載陽的手,掣出手槍,向夏超就放。虧得張載陽不曾放開握住他右臂的手,慌忙把他的右臂一牽,周鳳歧便把他的手槍奪下。
陳樂山怒氣未息,又指着他大罵道:「反賊!反覆的小人,你以為這樣一反一復,便可以安居高位嗎?只怕總有一天反覆到自己身上來呢。你以為孫傳芳是將來的大恩主嗎?恐怕一轉眼間,仍要死在他手裡咧。」夏超本來總坐著,不曾開口,到此方纔說道:「樂山兄!怎樣知道我和孫氏有關係呢?你已找得了證據嗎?」陳樂山聽了這話,不覺又勃然大怒道:「你還強詞奪理,我教你到閻羅殿上討證據去。」說著,猛然摔開了張載陽、周鳳歧,拾起手槍,一槍向夏超放去。
張載陽趕緊奪住他的手時,早已砰的一聲,一顆子彈,飛出槍口。一個人啊呀一聲,應聲倒地。正是:
未聽軍前鼙鼓聲,先見同室操戈事。
欲知夏超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平心而論,浙江歷任軍事長官,均尚比較不壞,所以十七年來,各省糜爛不堪,惟浙江一隅,未被兵燹,西子湖邊,幾成世外之桃源。雖浙江地勢,不宜于用武,究亦不能不歸功于各軍事長官之能顧大局也。盧氏去浙,浙中各界無不惋惜,即仇敵如孫馨遠,亦有「嘉帥老當益壯,治軍饒有經歷,我儕分居後輩,允宜若蕭曹之規隨,庶不負嘉帥讓浙之心」之語。故終孫氏之任,未有大苛政及民者,亦盧氏感化之功也。
惟盧氏知有浙而不知有蘇,豈真視浙為故鄉、蘇為敵國耶?抑何眼光之短淺也哉?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紀律浙民遭劫 真變化盧督下台
卻說陳樂山一時發怒,掣出手槍便向夏超開放,幸喜張載陽的手快,早把陳樂山的手扳住,因此槍口一歪,那子彈只射着旁邊一個馬弁的肩窩,應聲倒地。可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陳樂山再要開手槍時,盧永祥早已過來攔阻。陳樂山不平道:「嘉帥怎的也幫他說話?」盧永祥從容不迫的說道:「樂山,你既要殺他,為什麼不叫士兵洗劫杭州?」問得奇絶。
陳樂山詫異道:「這不是你不肯遷怒杭州人民,要特別成全他們嗎?」確是奇異。盧永祥道:「你以為這事應不應該這麼辦?」再問一句,還不說明,妙甚。陳樂山道:「論理浙人負我,非我們負浙人,便洗劫了也不算罪過,但是嘉帥不忍罷咧。」盧永祥道:「你既知我不忍,為什麼要殺定侯?」還要再問,奇甚妙甚。
陳樂山道:「焚掠商民,謂之刑及無辜,當然應該存不忍之心。至于亂臣賊子,則人人得而誅之,有什麼不忍?」盧永祥道:「你難道說我是為著他個人嗎?」陳樂山還不曾回答,盧永祥早又繼續說道:至此不容他再回答,又妙。「你殺了他,原不要緊,可是他部下現在也有若干保安隊,這種保安隊,打仗雖不中用,叫他搶劫商民,可就綽然有餘了。你殺了定侯,他們沒了主帥,豈有不生變搶劫的道理?你既肯體恤我的不忍之心,不肯叫部下搶劫,怎麼又要殺定侯,以累及無辜的商民呢?」疊用幾個問句,而意思已極明顯。
張載陽、周鳳歧兩人也勸道:「既然嘉帥不和他計較,請樂山兄恕了他罷!」陳樂山聽了這話,半晌無語,手裡的手槍,不覺漸漸的收了回來。周鳳歧見事情已經解決,便起身告辭道:「鳳歧為維持省垣治安起見,只得暫留,等負責有人,當再到上海來親領教誨。」盧永祥微笑道:微笑者,笑其言不由衷也。「這也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