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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青雖則是彌子瑕一流人物,待他父親,卻很孝順,此等人偏知孝順父親,亦是奇事。此是李彥青好處,不可一筆抹殺。見父親執意要去,便命備好汽車,又叫兩個馬弁,小心伏侍。李老太爺坐了汽車,帶了馬弁,威威風風的來到張公館門口停下車。
李老太爺便自己走上前,請門上通報,說要見張大人。門上的見了李老太爺這門氣派,不知是什麼人,不敢怠慢,便站起來道:「您老可有名片沒有?」李老太爺道:「名片嗎?這個我可不曾帶。不好再用往日的名片。好在我本是這邊人,老太太和大人都是知道的,只請你通知一聲,說有一個往年的老廚子要見便了。」不說李大人彥青的老太爺,而說一個往年的老廚子,只能說真誠實本色,不可笑其粗蠢。門上的道:「大人已經出去了。」何不早說?管門人往往有此惡習,可恨。李老太爺道:「大人既然出去,就見見老太太罷,好在老太太也是時常見面的,又不生疏,我好久不見她,也想念的緊,你只替我回說,本府裡往年的老廚子,要見見老太太,問問安。」門上的見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廚子,又見他帶著馬弁,坐著汽車,好生詫異,暗想世上哪裡有這麼闊的廚子。可知現任曹大總統,還是推車賣布的呢。一面想,一面請他坐著,自己便到裡面去通報。張老太太聽說有如此這般一個人要見他,猜不出是什麼人,哪裡敢請見。
一面命門上把李老太爺請在會客室裡坐候,一面急忙命人去找張志潭回來。可巧張志潭正在甘石橋俱樂部打牌,只因風頭不好,不到三圈牌,已經輸了一底,恰好這副牌十分出色,中風碰出,手裡發財一磕,八萬一磕,四五六七萬各一張,是一副三番的大牌,已經等張聽和,正在又擔心又得意之時,忽見家中的馬弁,氣呼呼的趕將進來,倒把眾人都吃了一驚,忙問什麼事?馬弁氣吁吁的道:「公館裡有要緊事,老太太特地差小人來尋大人趕快回去。」張志潭忙問道:「有什麼要緊事?」不料這馬弁是個蠢漢,只知道老太太叫他來找張志潭,卻不知找他什麼事,只得回說:「這我不知道,不過老太太催得十分緊,叫大人即刻就去呢。」張志潭見他說得如此要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得託人代碰,自己坐著汽車,匆匆的回到家裡。
一徑跑到上房,問老太太什麼事?老太太道:「有個老廚子要見你呢。……」剛說了一句,那張志潭見催他回來,是為著這般一件沒要緊的事,心中十分生氣,因在老太太面前,不敢發作,便也不等老太太說完底下的話,立刻翻身回到廳上,叫過馬弁來,大罵道:「混帳忘八!什麼事情,也不問問明白,便急急催我回來,要是一個廚子我也見他,將來烏龜忘八都來見我,我還了得。……」大罵了一頓,便氣忿忿的回到甘石橋去了。好賭人行徑,往往如此,張志潭其亦好賭者歟?李老太爺正在會客室中等得不耐煩,忽聽得張志潭這般大罵,心中也很生氣,不得不氣。
帶去的兩個馬弁,便來扶他起來道:「老太爺,我們回去罷!他們不見我們了。」李老太爺一聲不作,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又對門上的道:「我今日到這裡來,並沒什麼事兒,不過來望望老太太,問問安罷了。老太太既然不見我,我就回去了,請你代我轉致一聲罷。」忠厚之至。
說完,便坐了汽車回來。這時李彥青還在公館裡,因曹錕的馬弁,打電話來喊他去替曹錕洗足,正要起身,恰好李老太爺回來。撞巧之至,可謂張志潭官星無氣。李彥青見了父親回來,免不得又坐下陪父親談幾句天,見父親的面上,帶著不豫之色,說起話來,也是沒甚興緻,暗暗詫異,因搭赸問道:「老太爺今天到張公館去,張大人可看待得好嗎?」李老太爺被他這麼一問,一時倒回答不出。
同去的馬弁,其時也在旁邊,因心中氣悶,便禁不住代答道:「他們不見老太爺呢。」李彥青詫異道:「呵!他們為什麼不見?」馬弁道:「他們不但不見,還罵我們呢。」李彥青更覺駭疑道:「呵!他們還罵我們,他們怎麼罵的?你快給我說。」馬弁正要告訴,忽然電鈴大震起來,李彥青便自己過去接聽,方知是公府中馬弁打來的。
李彥青問他什麼事?只聽那馬弁道:「督辦!快些來!總統的洗腳水要冷了。」按:李彥青時為平市官錢局督辦,總統的洗腳水要冷了,卻叫督辦,可笑。李彥青答道:「我知道了,立刻就來了。」說完,便又把聽筒掛好,叫馬弁把張公館裡所罵的話說出來。
那馬弁積了滿肚皮的悶氣,正想藉此發泄,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李彥青聽畢,不禁大怒道:「我父親好意望望他們,他們竟敢這般無理,要是我不報此恨,給外人知道了,不要笑我太無能力嗎?」一面說,一面又安慰了他父親幾句。因恐曹三等得心焦,不敢再耽擱,便匆匆的到公府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