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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難旅客,除華人外,有屬英、美、法、意、墨諸國之僑民四十餘人。全書中,此句最是重要,蓋此次劫車,如無西人,則僅一普通劫案耳,政府必不注意,官兵亦必不肯用心追擊也。蓋袞袞諸公之斗大眼睛中,惟有外國人乃屹然如山耳,我數百小民之性命,自諸公視之,直細若毫芒,豈足回其一盼哉?警告官兵,弗追擊太亟,致不利於被擄者之生命。
郭其才拿了這信,便差了個小嘍囉送去,果然有好幾小時,不曾攻擊。匪眾正在歡喜,不料下午又開起火來。郭其才依舊來找顧克瑤道:「官兵只停了幾小時,不曾攻擊,現在為什麼又開火了?你快叫外國巡閲再着秘書長寫信去,倘官兵仍不停止攻擊,我立刻便將所有外國人,全數送到火線上去,讓他們嘗幾顆子彈的滋味,將來外國人死了,這殺外國人的責任,是要官兵負的。」妙哉郭其才。
單推外人而不及華人,非有愛於華人,而不令吃幾顆子彈也,蓋官兵目中,初未嘗有幾百老百姓的性命在意中,土匪知之深,故獨挾外國人以自重。蓋政府怕外國人者也,如外國人被戕,必責在役之官兵,在役之官兵畏責,必不敢攻擊矣。顧克瑤依言轉達,書備好後,仍由郭其才差匪專送。
顧克瑤見書雖送去,不過暫顧目前,自己不知何日才能回家,心中十分煩悶,因在山邊徬徨散步,暫解愁懷。忽見有一個八九歲的女孩,衣履不全,坐在石崖旁邊,情致楚楚,十分可憐,禁不住上前問她的姓名。那女孩見有人問她,便哭起來道:「我姓許,叫許鳳寶,我跟我的母親從上海到天津去,那天強盜把我的母親搶去,把我丟下,我捨不得母親,跟強盜到這裡來尋我的母親,又不知道母親在哪裡。」真是可憐。
一行說,一行哭,十分淒楚,聽得的人,都代為流淚。眾人正在安慰她,忽然一個外國人叫做佛利門的,走將過來,因不懂中國話,疑心眾人在這裡欺哄孩子。顧克瑤看出他的意思,便把詳細情形告訴了他,佛利門點頭道:「這孩子可憐得很,我帶她到維利亞夫人那裡去,暫時住着再說罷。」說著,便和顧克瑤兩人帶了許鳳寶,同到維利亞夫人那裡,給與她衣服鞋履。
那許鳳寶年幼心熱,見顧克瑤等這般待她,十分感激,便趕着他們很親熱的叫着叔叔,這話按下不提。
卻說這天晚上,兵匪又復開火,當時天昏地黑,狂風怒號,不一時,鷄卵一般的雹,紛紛從天上落將下來,打着人,痛不可當,更兼大雨交加,淋得眾人如落湯鷄一般,十分苦楚。郭其才等知道這地不可久居,便帶著一眾肉票,渡過山頂,奔了十多里路,轉入山邊一個村莊中躲避。一面叫老百姓土匪稱不做強盜之居民為老百姓。打酒燒火,煎高粱餅,煮綠豆湯,分給各人充饑。
那餅的質地既糙,味道又壞,十分難吃。一住兩日,都是如此,甚是苦楚。顧克瑤覓個空,詐作出恭的樣子;步出莊門,想乘機脫逃。剛走了幾步,便遇著一中年村婦,忽然轉到一個念頭,便站住問道:「從這裡去可有土匪?」那婦人向他打量了一番說道:「先生是這次遭難的客人,要想脫逃嗎?」顧克瑤道:「正是呢,你想可得脫身?」那婦人搖頭道:「難難難,我勸先生還是除了這念頭罷。
從這裡去,哪裡沒土匪!你這一去,不但逃不出,倘然遇見凶惡些的土匪,恐怕連性命也沒咧。」山東此時,可稱之謂匪世界。顧克瑤聽了這話,十分喪氣,只得死了這條心,慢吞吞的踱將回來。剛想坐下,忽聽說官兵來攻,郭其才等又命帶著肉票,往山裡奔逃。
顧克瑤一路顛蹶着,拚命的跑,倒是那外國巡閲,十分寫意,坐著一把椅子,四個土匪抬着走,好似賽會中的尊神。假外國巡閲,在土匪中尚如此受用,真督軍下了台,宜其在租界中快活也。
奔了半日,方纔又到一座山上。顧克瑤和穆安素、佛利門、亨利、鮑惠爾等,都住在一個破廟裡,只有穆安素一人,睡在破榻上面,其餘的人,盡皆席地而睡。那亨利十分頑皮,時時和郭其才說笑,有時又伸着拇指,恭維郭其才是中國第一流人,因此郭其才也很喜歡他,時常和顧克瑤說:「亨利這人,很老實可靠,不同別的洋鬼子一樣,倒很難得。」被亨利戴上高帽子了。
土匪原來也喜戴高帽。顧克瑤也笑着附和而已。一天,郭其才特地宰了一頭牛,大饗西賓。顧克瑤等因要做通事,所以得陪末座。
英語有此大用處,無怪學者之眾也。那牛肉因只在破鍋中滾了一轉,尚不甚熟,所以味道也不甚好,可是在這時候,已不啻吃到山珍海錯了。彼此帶吃帶說之間,顧克瑤因想探問他們內中情形,便問他們的大首領叫什麼名字?怎樣出身?郭其才喝了一口酒,豎起一個拇指來道:「論起我們的大當家,卻真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既不是窮無所歸,然後來做土匪,也不是真在這裡發財,才來幹這門營生。多隻因想報仇雪恨,和貪官污吏做對,所以才來落草。
我們這大當家,姓孫名美瑤,號玉峰,今年只有二十五歲,本省山東嶧縣人,有兄弟五個,孫當家最小,所以鄉人都稱做孫五。他有個哥哥,名叫美珠,號明甫,也是我們以前的大當家,本是毛思忠部下的營長,毛思忠的軍隊解散以後,他也退伍回家。這也是他有了幾個錢不好,信然哉,有了錢真是不好也。謾藏誨盜,古人先言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