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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與言妾婦之道。老袁見他這副形容,怒氣已平了三分,便掉轉臉色道:「我也料你未必知情,但我既與你聯宗,簡直如家人父子一般,今乃閙出這種大事,傳將出去,豈非是一場大笑話?你去趕緊追問,休得再事縱容!」乃寬忙磕頭謝恩,並面奏道:「這等逆子,應該重懲,臣侄若尋着了他,立刻拘住送案,惟恐他避跡遠颺,急切無從追獲,還求陛下電飭近畿,一體嚴拿,休使漏網。」老袁愀然道:「你難道還不知我的用意?我想保全袁家臉面,所以令你追問;你快回去照辦。畿輔一帶,你自去拍發密電,叫他緝獲罷。」乃寬聽了,越覺感激涕零,又碰了幾個響頭,起身馳去。
原來袁瑛字仲德,系乃寬次子,他與乃父宗旨不同,故自號不同,平時嘗隱嫉老袁,蓄謀革命,外面卻不露聲色,有時隨父入宮,拜謁老袁,竟以族祖相呼,至謁見老袁妻妾,也稱她為族祖母及族庶祖母,彬彬有禮,屢蒙獎賞,其實他想藉此入手,刺殺老袁,偏是老袁防衛甚嚴,無從下手,他竟懷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暗暗佈置,確是袁氏同宗,厲害與袁相似。一面電致各省,令他外潰,一面運動京內模範軍,令他內變。怎奈天不做美,奉天將軍張作霖,竟將原函封寄段芝貴,托他告發,遂緻密謀失敗。老袁既打發乃寬出室,又加了一層疑團,暗想外交上的泄漏,尚未查出何人,接連又是這場逆案,莫非宮內的吏役,統是叛徒不成?左思右想,愈覺危險。
可巧門外響了一聲,不由的嚇了一跳,亟令左右出視,返報是寂靜無人。老袁不信,遍令搜查,誰知不查猶可,一經查勘,卻查出一樁絶大的危險品來。看官,道是何物?乃是鐵皮包裹,埋在地中的大炸彈。袁氏未該絶命,所以查出炸彈。
這一案非同小可,閙得新華宮裡,天翻地覆,你也掘,我也爬,等到宮裡宮外,盡行搜勘,竟得了大小炸彈,好幾十枚。那時大家詫異,不但袁皇帝驚疑得很,就是一班皇娘妃子,及太子公主等,統嚇得魂飛天外,彼此忘餐廢寢,只恐還有炸彈埋着,半夜爆裂。好容易過了一宵,忽由天津郵局,寄來一函,外面寫着袁大總統親啟,書內卻有一篇絶妙好詞,略云:
偽皇帝國賊聽者!吾袁氏清白家聲,烏肯與操莽為伍,況聯宗乎?余所以靦顏族祖汝者,蓋挾有絶大之目的來也。其目的維何?即意將手刃汝,而為我共和民國,一掃陰霾耳。不圖汝防範謹嚴,余未克如願,因以炸彈餉汝,亦不料所謀未成,殆亦天助惡奴耶?或者汝罪未滿盈,彼蒼特留汝生存於世間,以待多其罪,予以顯戮乎?是未可料。今吾已脫身遠去,自今而後,吾匪惟不認汝為同宗,即對於我父,吾亦不甘為其子。
汝欲索吾,吾已見機而作,所之地址,迄未有定,吾他日歸來,行見汝懸首都門,再與汝為末次之晤面。汝脫戢除野心,取銷帝制,解職待罪,靜候國民之裁判,或者念及前功,從寬末減,汝亦得保全首領。二者惟汝自擇之!匆匆留此警告,不盡欲言。
老袁閲畢,怒不可遏,又欲促召袁乃寬。巧值乃寬進來,奏稱逆子袁瑛,已由天津警察廳拘住,即日解京來了。正是:
昨日搜宮忙未罷,來朝綁子戲重排。
欲知老袁如何答話,且看下回便知。
中國既為民主國,則袁氏之為總統,不過一民國代表,其實一民國公僕耳。袁氏可以欺民,則沈、勻諸人,何不可欺袁氏?同一主僕名義,無惑乎其效尤也。袁乃寬甘作華歆,而其子袁瑛,偏欲作禰正平,是又一絶大怪事。然吾寧取袁瑛,不欲取乃寬,袁瑛猶知大義,乃寬直一小人而已矣。
第六十一回
爭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義旅公推劉顯世
卻說袁乃寬入奏新華宮,正值老袁盛怒,聽了袁瑛被拘的稟報,無名火越高起三丈,頓時怒目鷹視,恨不將那愛侄乃寬,也一口兒吞他下去。乃寬瞧著,就知道另有變故,慌忙跪下磕頭。老袁用足蹴着道:「你的逆子,真無法無天了。我與他有甚麼冤仇,竟要害死我全家性命。」說到「命」字,便擲下一紙,又向外面指示道:「你瞧你瞧!」乃寬掉頭一望,見外面堆着數十枚炸彈,復將紙面一瞧,便是那親子寄袁世凱書,這一嚇,幾把乃寬的三魂六魄,統逃得不知去向,好一歇,答不出話來,彷彿是死人一般;描繪盡致。忽咬牙切齒道:「教子不嚴,臣侄亦自知罪了,待逆子拘到,同至陛下前請死。」老袁厲聲道:「你也自知罪名麼?若非念同宗情誼,管教你滿門抄斬。」寫盡虎威。
言畢,起身入內。
乃寬此時,也不知怎樣才好,轉思跪在此地,也是無益,因即爬了起來,匆匆返家。一入家門,便大嚷道:「壞了,壞了,禍及全家了。」那家人莫明其妙,過來問明底細,都被他呵斥了去,自己奔入臥室,躺在床上,不知流了若干眼淚。待至晌午,妻妾們請他午餐,也似不見不聞,忽覺外面有人語道:「二少爺回來了。」他也不及問明,陡從床上爬起,趿着雙履,三腳兩步的走了出去。既至廳前,正值袁瑛當面,他口中只說「逆子」兩字,手中已伸出巨掌,向袁瑛劈面擊去。袁瑛見來勢甚猛,閃過一旁,巧巧巨掌落空,几乎撲跌地上,虧得仆役隨着,將他扶住。只聽袁瑛高聲道:「要殺要剮,由我自去,一身做事一身當,與你老子何涉!」這數語,氣得乃寬暴跳如雷,正要再擊第二掌,那袁瑛已轉身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