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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蟬,黃雀隨後。只沒有探聽虛實,總不能憑空揣摩。湊巧自己使館中,有一個華人方璟生,當差有年,遂傳召進來,囑他暗中偵探,且說是得着實據,就使耗費數萬金錢,也不足惜。方璟生得此美差,自然惟命是從,竭力報效。
這是中國人的壞處,然此次探出秘密,反保全若干權利,卻是反惡為善。他有兩個莫逆的朋友,都在總統府辦事,一是內史沈祖憲,一是內尉勾克明,當下就折柬相邀,請他到宅中小酌。沈、勾兩人,自然到來,三人入席狂飲,你一杯,我一盞,相續不已,真個是酒逢知己,千杯嫌少。飲至興酣且熱,漸漸的談到帝制,又漸漸的談到賺錢的法兒。
沈、勾兩人,只恨是所入有限,不敷揮霍,那時方璟生便順流使篙,竟將法公使囑託事件,秘密告訴,要他兩人代為效勞,將來總有若干金酬謝。兩人聽到金銀兩字,不覺垂涎,明知此事由老袁預囑,不便宣佈,但要想發點大財,正好乘此進行,管什麼預囑不預囑呢。總是銀錢要緊。於是共同商酌,先索重資。
方璟生以十萬為約,兩人才承認而去。惟沈、勾兩人,雖俱在總統府當差,沈是職司外事,若要探悉秘密,還須仰仗勾克明,勾又與沈酌定,辦成此事,須要二八分臓,沈亦含糊答應。看官道勾是何人?他是袁府中乳媼的兒子。乳媼死後,只遺一兒,伶仃孤苦,老袁大發慈悲,將他收作家奴,待勾已長成,模樣兒很是俊俏,性情兒又很伶俐,無論什麼事件,但教他去辦理,無不合老袁心理。
老袁很是寵愛,就與他取名克明。居然排入皇子行。至帝制將成,特別加賞,竟封他一個內尉的職銜。那時新華宮中的秘密檔案,勾克明多半知曉,有時卻交勾收管,勾頗慎密行事,未生歹心,偏此次熱心利慾,又受那方、沈二人的慫恿,竟暗將中、日秘密草約,偷錄一份,邀同沈祖憲,回報方璟生。
方璟生得着密件,喜從天降,急忙取出中法銀行的紙幣,約莫有一大卷,仔細檢點,足足十萬金。三人分起肥來,勾得十分之七,沈得十分之二,方只取了一成,總算是一注意外財。勾、沈喜氣盈顋,收了此款,洋洋去訖。方璟生入報法使,只稱這次用費,不下三四十萬金,還算不辱使命,才得將此項底稿,竊取出來。
法使見了中日草約,極口讚他靈敏,所有用費,悉聽開銷。方璟生又賺了二三十萬的法幣,麵糰團作富家翁了。能賺外人的金銀,我亦讚他靈敏。惟法使既探出秘密,忙去通知英、美、俄、意四公使,四公使也留意此事,只恨無從窺探,今既得法使報告,哪有不喜之理?法使道:「自歐戰開手,我等協約國,曾有戰事以內,不得與別國私行訂約,日本政府,也曾願入協約國團體,為何與中國秘密訂約?」美使道:「日本政府,向來主張暗度金針,我國雖尚守中立,未曾加入協約團體,但日本如此舉動,本使也很不讚成。
況袁世凱想行帝制,定要生出內亂,內亂一生,我等通商諸國,各有妨礙,不如趕緊去質問他罷。」各國之質問日本,具有絶大理由,法、英、俄、意固為協約上起見,美未加入協約,暗中卻嫉視日本,故作者借筆下一一演述,俾看官一一接洽。大眾同說道:「我等先去質問日使,看他怎麼對答?」說罷,便相偕至日本使館,嚮日置益詰問起來。日置益不便承認,只推說未曾與聞,五公使冷笑而出,竟公同拍電去問那日本政府。
日本政府領袖大隈伯,正因途中被刺,尚未拿住刺客,默料被刺緣由,多半為日本民黨,反對政府默助老袁,所以有此暗殺行為,忽又接到五公使電文,便勃然變計,致電日使,叫他拒絶袁氏專使周自齊,一面電復五公使,否認中日秘約。可憐這躊躇滿志的袁皇帝,陡遭這種打擊,害得一場空歡喜,且一時想不出那泄漏秘密的叛徒,徒在室中嘆息罷了。
誰知不如意事,竟相接而來,新華宮中,跑進了段芝貴,見了老袁,也不及施禮,只叫了一聲陛下,何不叫禦乾爹?便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來。老袁接入手中,信面上署着姓名,乃是袁瑛密呈張作霖,急忙啟視,系約張剋日舉義,共討袁逆等情。看官!你想老袁方驚疑未定,看了此書,能不驚上加驚,疑中生疑?便顧着段芝貴道:「你去叫了袁乃寬來,怎麼生出這種逆子,還要潛匿不報。」段芝貴領命去了。
不一時,乃寬趨入,面上已帶著幾分灰色,行至老袁座旁,就撲通跪下,磕頭請示。老袁恨恨道:「袁瑛是你的愛子麼?他去結連奉天將軍張作霖,要來圖我,你莫非縱子為惡,坐視不言?」袁瑛、張作霖履歷,藉此敘明。乃寬聞到此語,已嚇得渾身發顫,彷彿似澆冷水一般,口中勉強答道:「臣……臣侄並未知曉。」說到「曉」字,猛覺頭上碰着一物,慌忙一摸,那物已隨手落下,拾來細瞧,就是一紙逆書,分明是親兒手筆,那時無可抵賴,只好拚作老頭皮,向地氈上接連亂搗,且滿口說著該死。
胡不遄死?老袁復道:「你的愛子,可曾在家否。」乃寬一面碰頭,一面流涕道:「逆子向來遊蕩,鎮日不在家中,臣侄恐他闖禍,時常着人找尋,有時尋了回來,嚴加訓斥,他總是不肯遵行,這幾天內,又許久不見他面了,誰料他竟膽敢出此。若疑臣侄與子同謀,臣侄就使病狂,也不至喪心若此。試想陛下恩遇,何等高深,正愧無自報稱,難道還敢大逆不道麼?」說著時,竟鼻涕眼淚,一古腦兒迸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