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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是好計。黎、段非無知識,但立人檐下只好低頭奉令,一往一來,仆仆道途,同做個現成傀儡罷了。黎元洪倒也見機,一經入京,便上書辭職,袁總統即日照准,不過溫語答覆,竭力敷衍。彼此情詞斐亹,可歌可誦,小子不忍割愛,一併照錄。
曾記黎元洪的呈文道:
敬呈者:竊元洪屢覲鈞顏,仰承優遇,恩逾于骨肉,禮渥于上賓。推心則山雪皆融,握手則池冰為泮。
馳惶靡措,誠服無涯。伏念元洪忝列戎行,欣逢鼎運,屬官吏播遷之眾,承軍民擁戴之殷。王陵之率義兵,堅辭未獲,劉表之居重鎮,勉負難勝。洎乎宣佈共和,混一區夏,荷蒙大總統俯承舊貫,悉予真除。
良以成規久圮,新制未頒,不得不沿襲名稱,維持現狀。元洪亦以神州多難,亂黨環生,念瓜代之未來,顧豆分而不忍。思欲以一拳之石,暫砥狂瀾,方寸之材,權搘圮廈,所幸仰承偉略,乞助雄師,風浪不驚,星河底定,獲托威靈之庇,免貽隕越之羞。蓋非常之變,非大力不能戡平,無妄之榮,實初心所不及料也。
夫列侯據地,周室所以陵遲,諸鎮擁兵,唐宗于焉翦靡。六朝玉步,蛻于功人,五代干戈,貽自驕將。偶昧保身之哲,遂叢誤國之愆。災黎埴于壑而罔聞,敵國入于宮而不恤,遠稽往乘,近覽橫流,國體雖更,亂源則一,未嘗不哀其頑梗,憯莫懲嗟。
前者章水弄兵,鍾山竊位,三邊酬諸異族,六省訂為同盟,元洪當對壘之沖,亦嘗盡同舟之誼。乃罪言弗納,忠告罔聞,衷此苦心,竟逢戰禍,久欲奉還職權,藉資表率,只以兵端甫啟,選典未行,暫忍負乘致寇之嫌,勉圖扶杖觀成之計。孤懷耿耿,不敢告人,前路茫茫,但蘄救國。今有列強承認,庶政更新,洗武庫而偃兵,敞文園而弼教。
處四海困窮之會,急起猶遲,念兩年患難之場,回思尚悖。論全局則須第一統,論個人則願乞餘年,倘仍恃寵長留,更或陳情不獲,中流重任,豈忍施于久乏之身?當日苦衷,亦難襮諸無稽之口,此尤元洪所冰淵自懼,寢饋難安者也。伏乞大總統矜其愚悃,假以閒時,將所領湖北都督一職,明令免去。元洪追隨鈞座,長聽教言,汲湖水以澡心,擷山雲而鏈性。
幸得此身健在,皆出解衣推食之恩,倘使邊事偶生,敢忘擐甲執兵之報。伏門待命,無任屏營!謹呈。
袁總統的覆書,也是儷黃妃紫,綺麗環生。詞云:
來牘閲悉。成功不居,上德若谷,事符往籍,益嘆淵衷。溯自清德既衰,皇綱解紐,武昌首義,薄海風從,國體既更,嘉言益著。調停之術,力竭再三,危苦之詞,書陳累萬。
痛洪水猛獸之禍,為千鈞一髮之防,國紀民彞,賴以不墜。贛、寧之亂,坐鎮上游,匕鬯不驚,指揮若定。呂梁既濟,重思作楫之功,虞淵弗沈,追論撝戈之烈。凡所規畫,動系安危,偉業豐功,彪炳寰宇。
時局初定,得至京師,昕夕握譚,快傾心膈。褒、鄂英姿,獲瞻便坐。逖、琨同志,永矢畢生。每念在莒之艱,輒有微管之嘆,楚國寶善,遂見斯人。
迭據面請,免去所領湖北都督一職,情詞懇摯,出於至誠,未允施行,復有此牘。語長心重,慮遠思深,志不可移,重違其意,雖元老壯猷,未盡南服經營之用,而賢者久役,亦非國民酬報之心,勉遂謙懷,姑如所請。國基初定,經緯萬端,相與有成,期我益友,嗣後凡大計所關,務望遇事指陳,以匡不逮。
昔張江陵嘗言:「吾神遊九塞,一日二三。」每思茲語,輒為敬服。前型具在,願共勉之!此覆。
覆詞以外,即老老實實下一令道:「兼領湖北都督事黎元洪呈請辭職,黎元洪準免本官。」正是:
功狗未嗥先縛勒,飛禽已盡好藏弓。
鄂督已更,又免去張勛本官,改任為長江巡閲使,另調馮國璋都督江蘇,趙秉鈞都督直隷,是何用意,容待小子下回表明。
黎之於袁,可謂竭盡所事,始終不貳者矣。癸丑之役,微黎陰助北軍,則安能順流無阻,先發制人?甚至撤消國會之議,黎亦不恤曲徇袁意,領銜電請,黎之忠袁如是,而袁獨潛圖帝制,甘心舐犢,遣人南下,召黎入京,陽加優禮,陰即軟禁,好猜至此,而慾望人心之不解體,其可得乎?雖然,黎欲見好於袁,而卒為袁所賣,假使袁得永年,黎豈終能免禍乎?吾閲此回,殊不禁為黎氏惜焉。
第三十七回罷國會議員回籍 行婚禮上將續姻
卻說張勛本黨附袁氏,從前袁世凱任直督時,奉清廷命募練新軍,所有馮、段一班人物,統是練軍中的將弁,張勛亦嘗與列,受袁節制。所以張勛平日,除清廷皇帝外,只服從一袁項城。辛亥革命,張勛退出南京,雖是孤城受困,敵不住江浙聯軍,但也由老袁授意,為此知難而退。癸丑革命,張又為袁儘力,督兵南下,戰勝異黨,攻入南京,老袁特任他為江蘇都督,明明是報功的意思。
補敘明白。但張勛為人,粗魯中含着血性,他自念半生富貴,統由清朝恩典,不過因時勢所趨,無法保全清朝,沒奈何推戴老袁,老袁只做總統,不做皇帝,還是有話可說,並非篡逆一流,為此仍然效命,惟背後的辮髮,始終不肯薙去,卻是不忘清室的標示。棄舊事新,已成通習,張辮帥猶懷舊德,我說他是好人。但老袁卻為此一着,有些疑忌張勛,預恐帝制一行,他來反對,所以將他撤去督篆,調任散職,特令馮出督江,趙出督直,作為南北洋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