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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維爾·伊凡內奇對古謝夫說了這樣的話:「……我一直覺得奇怪,你們這幫傢伙明明害了重病,人家卻把你們往船上一扔,讓悶熱的空氣,海浪的顛簸把你們折磨死……你們在軍營裡簡直成了累贅,你們一死不要緊,他們的統計表就不體面了……所以他們要丟開你們,這並不難。需要的只是:第一昧掉良心,不顧人道;第二瞞過船上人的耳目……在
400個健康的水兵中夾五個病人是不惹眼的。他們把你們送上船,把你們夾在健康人當中匆匆忙忙地點一點數,趁着忙亂,一點馬腳也露不出來。輪船一開,這才發現:原來有幾個快要嚥氣的癱子和癆病鬼躺在甲板上……」巴維爾接著說:「這真可惡,他們明明知道你們經不起長途旅行,卻硬叫你們上船。
就算你們勉強活到了印度洋吧,以後又怎樣呢?想起來真叫可怕……你們忠心耿耿當了幾年差,人家卻這樣報答你們……」「你們是沒人照應的人,是可憐虫……我可不同,我的頭腦十分清醒,我像是在陸地上空飛翔的老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什麼事我都明白。我經常抗議,看見不負責任的官僚作風,我就抗議;看見假仁假義,我就抗議;看見得意洋洋的豬玀,我就抗議……任什麼東西也壓不倒我,……就是把我的舌頭割掉,我也會用手勢來抗議……」這個巴維爾沒過多久就在激動的情緒中撒手人寰了。大約過了三天古謝夫也隨之而去。水手們用帆布把古謝夫包好,用針線縫起來,為了使他沉一點,還塞進去兩個鐵架。
然後把他抬到甲板上,借助一塊木板慢慢滑下去,接着頭朝下,栽到海水中去了。帆布包在海水中往下沉着,一條鯊魚游過來,懶洋洋地張開嘴,露出兩排牙齒。
在這篇小說裡契訶夫展現了像吃掉古謝夫的鯊魚那樣吞沒成千上萬人的殘酷的現實生活的可怕情景。他以自己震撼人心的強烈抗議的小說為武器,揭露譴責了當時的君主專制制度。巴維爾·伊凡內奇的抗議反映了契訶夫的心聲,他的堅定精神也就是契訶夫精神。
《薩哈林島》是又一部抗爭主題的作品。它是契訶夫在梅裡霍沃時期,在進行其他作品創作的同對,斷斷續續寫成的。
1893年在《俄羅斯思想》雜誌上連載。契訶夫用客觀的寫實的手法,用樸實無華的語言,深刻而準確地反映了薩哈林監獄當局專橫、暴戾、殘忍和說謊行為,反映了苦役犯所遭受的駭人聽聞的虐待和他們感到沒有生還的希望而失去理智的生活以及孩子們虛弱、疾病、墮落的情景。
這是一本關於冤枉地葬送了生命的人的書,是一本繼《古謝夫》之後對專制制度無情揭露,憤怒抗議,強烈譴責的書。俄羅斯這一社會潰瘍一經揭開,在科學界和文藝界,在廣大讀者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几乎形成全社會的抗議。致使沙皇政府不得不作出決定向薩哈林島派遣一個調查委員會,並于調查結束之後,採取了某些措施改善苦役犯的生活條件。
4對君主專制的憤慨契訶夫的薩哈林島之行和在他寫《薩哈林島》一書的過程中,腦子裡產生出一種幻景,好像整個俄羅斯是令人恐怖的監獄,好像是圍着柵欄、安着崗哨的四堵牆內的生活。這種禁錮在四堵牆內的苦惱簡直超過了薩哈林島。
由於有這種思想,他寫了《第六病室》這篇小說。
《
第六病室》的情節 是這樣的:在一個偏僻的遠離鐵路的被遺忘了的小城裡,有一家醫院,由於管理不善,秩序混亂,盜賊橫行,遍地是灰塵垃圾和病人的廢棄物。醫院的秩序僅由看門人,一個粗魯暴虐的老頭用鐵拳揍病人來維持。醫院院長拉京大夫,曾經工作很熱心,試圖重創醫院輝煌,但他的想法跟院內普遍的冷漠態度相牴觸,因而進展很不順利。於是他失望了,便把自己關在宿舍裡,一頭鑽到哲學和歷史書中,並醉心于享受伏特加和鹽醃黃瓜的美味。
一次他到關精神病人的第六病室去,發現病人格羅洛夫有豐富的哲學知識,於是倆人攀談起來。但他們的觀點各不相同。格羅洛夫主張反抗壓迫、奴役和專制,為自由而鬥爭,就必須有實際行動;而拉京則主張不必多管閒事,什麼也不要做,良心反而清清白白。他對那些不幸的人的遭遇,只是反覆念叨:「何苦呢!」由於他性情孤僻和跟生活隔絶,產生了一些古怪行為,周圍的人懷疑他也發瘋了。
而他的助手霍博多夫,一個權力慾者,早就覬覦他的地位,他藉口拉京得了精神病而將他關進第六病室。在病室里拉京的哲學徹底破產了,他和格羅洛夫不堪忍受醫院的虐待,便舉行了反對暴力和專橫的抗議。結果飽嘗了看門人尼基達的鐵拳,他被打倒在床上……第二天拉京由於中風而身亡。
《第六病室》是俄羅斯和世界文學史上反對專制、獨斷、暴政的最沉痛最憤慨的作品之一,是俄羅斯這座監獄的象徵,是聲討沙俄政權的檄文,凶惡的看門人尼基達就象徵著沙皇政權的維護者。當時還很年輕的列寧曾對他的妹妹安娜說:「當我昨晚讀完這篇小說時,我感到非常可怕。我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我被關在第六病室裡一樣,我不能留在房間裡,我站起來跑到了院子裡。」
契訶夫對君主專制的憎恨和抗議,在那時具有十分偉大的社會意義。《第六病室》是俄國社會高潮開始明顯上升徵兆之一,是
80年代和
90年代時代的衰落和時代的崛起的歷史界限重要標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