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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章裡我們已經說過,物種的全群有時會呈現一種假象,表現出好似突然發展起來的;我對於這種事實已經提出了一種解釋,這種事實如果是真實的話,對於我的觀點將會是致命傷。但是這等情形確是例外;按照一般規律,物種群逐漸增加它的數目,一旦增加到最太限度時,便又遲早要逐漸地減少。如果一個屬裡的物種的數目,一個科裡的屬的數目,用粗細不同的垂直線來代表,使此綫通過那些物種在其中發現的連續的質層向上升起,則此綫有時在下端起始之處會假象地表現出並不尖鋭,而是平截的:隨後此綫跟着上升而逐漸加粗,同一粗度常常可以保持一段距離,最後在上層岩床中逐漸變細而至消失,表示此類物種已漸減少,以至最後絶滅。一個群的物種數目的這種逐漸增加,與自然選擇學說是嚴格一致的,因為同屬的物種和同科的屬只能緩慢地、累進地增加起來;變異的過程和一些近似類型的產生必然是一個緩慢的。
逐漸的過程——一個物種先產生二個或三個變種,這等變種慢慢地轉變成物種,它又以同樣緩慢的步驟產生別的變種和物種,如此下去,就像一株大樹從一條樹幹上抽出許多分枝一樣,直到變成大群。
論絶滅
前此我們只是附帶地談到了物種和物種群的消滅。根據自然選擇學說,舊類型的絶滅與新而改進的類型的產生是有密切關係的。舊觀念認為地球上一切生物在連續時代內曾被災變一掃而光,這已普遍地被拋棄了,就連埃利·得博蒙(EliedeBeaumont)、默奇森、巴蘭得等地質學者們也都拋棄了這種觀念,他們的一般觀點大概會自然地引導他們到達這種結論。另一方面,根據對第三紀地質層的研究,我們有各種理由可以相信,物種和物種群先從這個地方、然後從那個地方、終於從全世界挨次地、逐漸地消滅。
然而在某些少數情形裡,由於地峽的斷落而致大群的新生物侵入到鄰海裡去,或者由於一個島的最後沉陷,絶滅的過程可能曾經是迅速的。單一的物種也好,物種的全群也好,它們的延續期間都極不相等:有些群,如我們所見到的,從已知的生命的黎明時代起一直延續到今比有些群在古生代結束之前就已經消滅了。似乎沒有一條固定的法則可以決定任何一個物種或任何一個屬能夠延續多長時期。我們有理由相信,物種全群的消滅過程一般要比它們的產生過程為慢;如果它們的出現和消滅照前面所講的用粗細不同的垂直線來代表,就可發見出這條表示絶滅進程綫的上端的變細,要比表示初次出現和早期物種數目增多的下端來得緩慢,然而,在某些情形裡,全群的絶滅,例如菊石,在接近第二紀末,曾經奇怪地突然發生了。
物種的絶滅曾陷入極其無理的神秘中。有些作者甚至假定,物種就像個體有一定的壽命那樣地也有一定的存續期間。大概不會有人像我那樣地曾對物種的絶滅感到驚奇。我在拉普拉他曾于柱牙象(Mastodon)、大懶獸(Megatherium)、弓齒獸(Toxodon)以及其他已經絶滅的怪物的遺骸中發見一顆馬的牙齒,這些怪物在最近的地質時代曾與今日依然生存的貝類在一起共存,這真使我驚奇不止。
我之所以感到驚奇,是因為自從馬被西班牙人引進南美洲以後,就在虔南美洲變成為野生的,並且以無比的速率增加了它們的數量,於是我問自己,在這樣分明極其有利的生活條件下是什麼東西會把以前的馬在這樣近的時代消滅了呢。但是我的驚奇是沒有根據的。歐文教授即刻看出這牙齒雖然與現存的馬齒如此相像,卻屬於一個已經絶滅了的馬種的,如果這種馬至今依然存在,只是稀少些,大概任何博物學者對於它們的稀少一點也不會感到驚奇;因為稀少現象是所有地方的所有綱裡的大多數物種的屬性。如果我們自問,為什麼這一個物種或那一個物種會稀少呢。
那末可以回答,是由於它的生活條件有些不利;但是,哪些不利呢,我們卻很難說得出。假定那種化石馬至今仍作為一個稀少的物種而存在,我們根據與所有其他哺乳動物(甚至包括繁殖率低的象)的類比,以及根據家養馬在南美洲的歸化歷史,肯定會感到它在更有利的條件下,一定會在很少幾年內佈滿整個大陸,但是我們無法說出抑制它增加的不利條件是什麼,是由於一種偶然事故呢,是由於幾種偶然事故,也無法說出在馬一生中的什麼時候、在怎樣程度上這些生活條件各自發生作用的。如果這些條件日益變得不利,不管如何緩慢,我們確實不會覺察出這種事實,然而那種化石馬一定要漸漸地稀少,而終至絶滅;——於是它的地位便被那些更成功的競爭者取而代之。
我們很難經常記住,各種生物的增加是在不斷地受着不能覺察的敵對作用所抑制的;而且這等不能覺察的作用完全足以使它稀少,以至最後絶滅。對於這個問題我們瞭解得如此之少,以致我曾聽到有些人對柱牙象以及更古的恐龍那樣大怪物的絶滅屢屢表示驚異,好像只要有強大的身體就能在生活戰爭中取得勝利似的。恰恰相反,只是身體大,如歐文所闡明的,在某些情形裡,由於大量食物的需要,反會決定它更快地絶滅。在人類沒有棲住在印度或非洲以前,必有某種原因曾經抑制了現存象的繼續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