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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加東神父是在安特勒蒙侯爵家和媽媽認識的。他聽到我們要舉行音樂會的事,表示要參加;他參加了,並且使這個音樂會大放光彩。不久,我們就由於都愛好音樂而成了朋友;我們兩個人都酷愛音樂,但是有所不同:他是一位真正的音樂家,我不過是濫竽充數而已。我和卡納瓦,還有巴萊神父,常到他的房間去演奏音樂;節日裡有時還在他教會的音樂堂裡演奏音樂。我們常常分食他自己的一些吃食;拿一個教士來說,他很豪爽、大方,好享樂而不粗俗,這也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在舉行音樂會的日子,他便在媽媽那裡吃晚飯。每逢他在媽媽家裡吃晚飯的時候,我們真是十分快活,大家隨便談天,唱幾個二重唱,我也是談笑風生的。那時的悠閒自在,我的才思也上來了,時常說些俏皮話或警句;加東神父和藹可親,媽媽更惹人喜歡,聲音和牛叫一樣的巴萊神父是大家嘲笑的對象。青年時代縱情歡笑的甜蜜時刻呀,你,離去已經多久了!
我既然對這位可憐的加東神父再沒有什麼可談的了,就此用簡單的幾句話結束他的悲慘歷史吧。其他的教士們看到他的博學多才、品行端正,絲毫沒有教士們常有的那種腐化墮落的作風,就嫉妒他,更確切地說。對他怒不可遏,他們恨他,因為他不象其他教士那樣可恨。有地位的教士們聯合起來反對他,並且煽動那些以往不敢對他正視而又覬覦他那職位的年輕教士反對他。他們盡情辱罵誹謗了他以後,解除了他的職務,強占了他那雖然樸素然而卻佈置得別具風格的房間,把他驅逐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最後,這群惡徒對他的凌辱太厲害了,他那正直的、無可非議的高傲心靈實在忍受不住,於是,這個曾經給最誘人的社交界增添過不少光彩的人物,卻在某個小監房或土牢裡的骯髒的床上憂傷地死去了。凡是認識他的一切正直人士都為他惋惜,為他流淚,他們看不出他有任何缺點,唯一能指出的,就是他不該當了教士。
在這種生活環境中,我不久就完全沉湎到音樂裡,已經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事了。我十分勉強地到辦事處去,按時上下班和工作中的麻煩對我簡直成了難以忍受的酷刑,這終於使我起了辭職不幹、一心專搞音樂的念頭。可想而知,我這種荒謬的想法一定會遇到反對。放棄一個體面的職位和可靠的收入而到處瞎奔去教一些不牢靠的音樂課,簡直是糊塗已極的打算,一定不會讓媽媽高興的。縱然我將來的成就能夠象我想象的那樣,但使自己一輩子就當個音樂家,未免把我的雄心限制得太狹窄了。媽媽過去總是喜歡設想一些輝煌的計劃,而且也完全不理會奧博訥先生對我所下的評語,這次她看到我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她看來是微不足道的一種技藝上面,確實是很難過的。她常常對我說那句適用於外省、而不那麼適用於巴黎的諺語;「能歌善舞,沒有出路。」另一方面,她也看到我的愛好已經越陷越深,我的音樂癖已到了瘋狂的程度,她也很怕我由於對工作不專心而遭到免職,與其被人家免職,還不如自己先行辭職為好。我還向她說,這個職務不能長久,我必須學會一種能維持生活的技能,現在最好是在實踐中把自己所愛好的、也是媽媽為我選定的這一門技能搞到精通,這是比較有把握的,而靠保護,仰人鼻息,不是一個辦法,另外作些新的嘗試,結果也可能完全失敗,等到過了學習的年齡,就會沒有謀生之路了。總之,與其說我是用道理說服她使她欣然同意,不如說我是一再和她糾纏,說了許多好聽的話使她沒辦法不得不同意的。我立即跑到土地登記處處長果克賽裡先生那兒,好象作一件最英勇的事業那樣驕傲地向他辭了職,既無原因,又無理由,更沒有藉口就自願離開了我的職務,其高興的程度和我在兩年前就職時一樣,或者比那時更要高興。
這個行動雖然十分愚蠢,但卻給我在這個地方贏得了某些尊敬,並給我帶來了好處。有的人認定我有財產,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另一些人看到我不顧犧牲一心投身于音樂,認為我的才能一定不小,看到我對於這種藝術既然這樣愛好,就以為我一定在這方面造詣很深。那個地方原來只有幾個無能的教師,因而我就成為佼佼者了,正所謂:瞎子國裡,獨眼稱王。總之,由於我唱起來確實有點韻味,再加上我的年齡和容貌的有利條件,不久我就有了不少女學生,我教音樂掙的錢比我當秘書掙的薪金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