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那個時候正是應該研究那種學問的適當時期,機會很好,我不想放過。我看到阿奈帶著許多新的植物回來,眼裡閃出喜悅的光芒的時候,我有兩三次几乎要和他一起去採集植物了。我可以肯定,只要我和他去過一次,我就會被吸引住,今天我也許已經成了一位偉大的植物學家了,因為我不知道還有比研究植物更合乎我的天性的其他學問。我十年來的鄉間生活,事實上就是不斷地採集植物,不過說老實話,我採集植物既沒有一定的目的,也沒有什麼成就。由於我當時對植物學完全不懂,我對它還有一種輕視,甚至可以說討厭它。我只把它看作是藥劑師應該研究的事。媽媽雖然很喜愛植物,也沒有拿它作別的用途,僅僅採集那些常用植物來配製藥品罷了。所以當時在我的思想上就把植物學,化學,解剖學混在一起,認為都屬於醫學,只能作為我常常打趣的笑料,並且有時還給自己招來拍幾下臉蛋的獎賞。不過,另外一種與此不同、甚至相反的愛好正逐漸發展起來,並且不久就壓倒了其他一切愛好。我說的就是音樂。我一定是為這種藝術而生的,因為我從童年時代起就愛上了這種藝術,而且我一生中唯一始終喜愛的藝術就是音樂。令人不解的是,雖然可以說我是為這種藝術而生,可是學起來卻是那麼困難,進步得又那麼緩慢,經過畢生的練習,也始終沒有做到打開曲譜就能正確地唱出來。那時使我對這種愛好最感愉快的是,我可以和媽媽在一起進行練習。我們的趣味雖然十分不同,音樂卻是使我們兩人朝夕相處的一種紐帶,這的確是我樂於利用的機會,而她也從不表示反對。那時,我在音樂上的進步,差不多已經趕上了她;一支歌曲練習兩、三次,我們就能識譜並且能唱下來。有幾次她正在藥爐邊忙來忙去,我對她說:「媽媽,這裡有一隻非常有趣的二部合唱曲,我看,你準會因它而把藥熬糊了的。」「真的嗎!」她對我說,「要是你讓我把藥熬糊了的話,我就叫你吃了它。」我就這樣一邊斗着嘴,一邊把她拉到她的羽管鍵琴那裡。我們一到那兒,就什麼都忘了,杜松子和茵陳都變成黑炭了,她便拿起來抹了我一臉炭末,所有這一切都是滋味無窮的。
讀者可以看見,我的空閒時間雖然極少,我卻利用這極少的時間做了很多事情。現在我又有了一種新的娛樂,這比其他一切娛樂更加有趣。
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太憋悶了,所以不得不常常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阿奈曾說服媽媽在郊外租了一處栽培植物的園子。這個園子有一個相當美麗的小屋,我們在那裡酌情佈置了必要的傢具,並且放了一張床。我們常到那裡去吃飯,夜晚我有時就睡在那裡。我不知不覺地對這個小小的退隱所發生了濃厚的感情。我給那裡預備了幾本書和不少的版畫,我用一部分時間把這個小屋裝飾了一番,並做了一些新奇的佈置,以便等媽媽到這裡來散步時,使她感到一種意想不到的愉快。我特意離開她,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為的是更專心地來關懷她,以更大的樂趣來想念她。這是我的另一種怪癖,我既不想辯白,也不想多解釋,我只把它說出來,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我記得有一次盧森堡公爵夫人對我打趣地說,有個人專為給情婦寫信而離開自己的情婦。我對她說,我很可能也這樣作,而且我應該進一步補充說,我已經這樣作過幾次了。然而,當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感到有為了更好地愛她而離開她的必要,因為不管是我跟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是同樣地感到無拘無束,這種情況是我跟任何人在一起時都沒有過的,不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也不管我對他懷有怎樣的深情厚誼。但是她往往被一些我實在看不慣的人們所包圍,於是一種憤怒與厭煩的心情迫使我躲到我的隱室中去,在那裡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想念她,絲毫不用擔心那些令人討厭的訪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