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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儘管語氣溫和,但卻要求她立即交出她所有的金銀,他完全想不到,她竟二話沒說便帶他到了一個堆滿各種用最珍貴的材料、最上乘的工藝製成的貴重餐具的金光閃閃的地窖。野蠻人看著自己所獲得的財寶驚喜萬分,但這時下面的一席莊嚴的忠告卻使他獃住了:「這些,」她說,「都是奉獻給聖彼得的聖器:如果你敢於觸動它們,你的瀆聖的罪行將使你的良心永遠不得安寧。至於我,我並不想強留下我無力保護的東西。」這位哥特隊長懷着恭敬之心,把他發現寶藏的事報告國王,因而得到阿拉里克的一項嚴格命令,所有奉獻給神的餐具和飾物都必須立即分毫無損地送往聖徒的教堂。從或許是基裡那爾小丘的盡頭直到梵蒂岡的遙遠地帶,眾多的哥特部隊排成作戰的陣式,穿行在各主要街道上,用閃光的兵刃保衛着大隊大隊在頭上高高頂着金銀聖器的教徒,一時間野蠻人的軍事口令聲和讚美詩的歌聲響成一片了。
從附近所有的房舍裡,一大群基督教徒都急忙跑出來加入了這一令人振奮的隊伍,大群的逃犯,不分年齡、職業,甚至也不分派別,全都趁此難得的機會逃進了梵蒂岡聖地的一些安全而友好的庇護所。那部學識淵博的關於《上帝之城》的作品目的便是為了表明羅馬城的偉大遭到毀滅實屬天意。他極其高興地歌頌了基督的這一重大勝利,毫不客氣地質問他的對手們,他們能舉出一個相同的例證,說明某一城鎮在被狂濤捲走的時候,那些傳說中的眾神曾經能夠保護住他們自己或保護住他們的受騙的會眾嗎?在羅馬城被洗劫的過程中,一些關於野蠻人的高尚品德的罕見的、離奇的事件得到了應有的讚美。但梵蒂岡的聖地和各聖徒的教堂只能接納羅馬人民中的極少一部分:成千上萬的勇士們,尤其是那些在阿拉里克的旗幟下服役的匈奴人,對基督的名字,或至少是對基督教的信仰完全一無所知,因而我們完全可以毫無惡意、毫不冒失地推測,在那所有的情慾都被激發起來,而一切顧慮都被打消的人們瘋狂的時刻,福音書的教誨是很難影響那些哥特基督徒的行為的。
最傾向于對他們的仁厚作誇張描述的作家們也坦白承認他們曾殘酷殺害大批羅馬人,承認在那人人恐怖期間城裡的街道上到處堆滿了無人掩埋的屍體。市民們的絶望有時轉化成憤怒;而當野蠻人因遭到反抗而被激怒時,那些弱小、無辜,甚至行動不便的人也會慘遭他們的殺害。
4000名奴隷對過去的冤仇也毫不留情、毫不手軟地進行了報復;他們從前所受到的慘痛的鞭打都用那些有罪的或可恨的家庭的鮮血清洗掉了。
羅馬的婦女和姑娘都遭受到了更可怕的殘害,由於她們視貞潔更重於生命,全受到遠比死亡更為可怕的傷害;那些基督徒歷史學家特意選出了一位表現婦女品德的例子以供後世景仰。羅馬的一位美貌出眾、信仰正統基督教的婦人激起了一個哥特青年的慾火,這哥特青年,按索佐門的明智的論斷,當屬阿里烏斯異端教派,他被她的堅決抵抗所激怒,便拔出佩劍,帶著一種情人的憤怒輕輕刺傷了她的脖子。
這位流着血的女英雄仍舊勇敢反抗,拒絶他的求歡,直到這個罪犯放棄他徒勞的努力,表示敬重地送她前往梵蒂岡的聖地,並交給教堂的衛兵們六個金幣,要他們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到她丈夫的懷抱。這樣的勇敢和這樣的慷慨行為是不常見的。
野蠻的士兵在滿足自己的肉慾時並不考慮被抓獲的女性的心願或職責;於是,一個微妙的難以說清的話題便引起了許多人的嚴重注意:那些在經受暴力時始終拒不相從的嬌弱的受害者,在違背她們的意願不幸被人糟塌後,究竟該不該算失去了她們的崇高的貞潔。當然也還有其他一些損失比這更重要,更引起普遍關注。我們不能設想所有的野蠻人在任何時候都準備進行這種發泄肉慾的暴行;不夠年輕、缺乏美貌,或堅貞不屈保護了絶大多數羅馬婦女免遭強姦的危害。然而,貪婪卻是一種永不滿足的普遍存在的慾望;因為几乎所有能給人類中各種愛好、各種脾性的人帶來歡樂的東西,只要佔有了財富便全能得到。在對羅馬的搶劫中,人們首先搶的還是金子和珠寶這些體積最小、重量最輕,卻又價值最高的東西;但是在這些便于攜帶的財寶都被先下手的強盜搶光以後,羅馬宮殿裡的富麗而貴重的陳設也隨之被搶劫一空了。
成櫃的貴重餐具,成箱的各色絲綢衣服和紫袍全都橫七豎八堆滿在那些總是緊隨着哥特部隊前進的大車上。大量精美的藝術珍品受到了粗暴的處置,甚至被肆意毀壞:許多雕像被熔化,以求得到那貴重的金屬;許多貴重的器皿為了平均分臓,常被一板斧劈成碎片。財富的獲得只不過使那些貪得無厭的野蠻人更加貪婪,他們進而用恐嚇、毆打,甚至酷刑強迫他們的俘虜供出他們隱藏的寶物。表面的豪華和花哨都被視為必然富有的證據;窮相外露則被指為是吝嗇、裝窮;一些頑固的吝嗇鬼常在經受最殘酷的拷打之後才不得不招出他們秘密收藏的心愛之物,乃使得許多實在無法拿出對方想像的財寶的不幸的可憐虫白白死在皮鞭之下。
至于羅馬的宏偉建築所遭受的破壞,儘管有些說法過于誇張,確實也曾在哥特人的暴行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壞。在他們從薩拉門入城時,他們點燃了附近的房屋,以作為部隊前進的路標,同時為了分散市民的注意力;那火焰在那混亂的夜晚無人加以撲滅,因而吞沒了不少私人的和公共建築,一直保留到查士丁尼時期的薩盧斯提王宮的廢墟便是哥特大火的一大見證。然而,有一位當代歷史學家卻說,大火也難以燒燬那些粗大而堅固的銅梁,人的力量也不足以搖動那些古建築的基礎。他的這種出於虔誠的堅信可能也有幾分道理,那就是,上天的憤怒補充了敵人的殘暴的不足,那用無數神靈和英雄的雕像裝飾起來的羅馬人為之驕傲的廣場是被雷電夷為平地的。
在這次羅馬大屠殺中,不論騎士或平民階層的人共死去多少,但可以確切地肯定,僅只有一位元老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
但究竟有多少人從體面和富有的地位一下變成了可憐的俘虜和流放犯,那就難以計算了。
由於野蠻人更願意要錢而不願要奴隷,他們為所抓到的貧窮的俘虜索要的贖金很少;拿出贖金的往往是俘虜的好心的朋友或仁慈的陌生人。
大部分被俘的人都在公開的市場上或通過私下交易賣掉,被賣過的俘虜仍擁有合法的公民自由權,這是一個公民不容剝奪,也不可能輕易喪失的。
但由於後來很快發現,這種維護他們自由的做法倒會威脅他們的生命,因為那些哥特人在無法賣掉他們的情況下,便可能一怒之下把這些無用的俘虜全給殺掉,因而民法機構早已作出了一個明智的變通規定,他們必須為買主做
5年的短期勞役,用勞務償還為他所付的贖金。這些入侵羅馬帝國的民族,在到來之前早已把大批大批害怕挨餓更甚于害怕當奴隷的饑餓、恐慌的地方居民嚇得逃到了意大利。而羅馬和意大利的劫難又使那兒的居民四散到最偏僻、最安全、最遙遠的避難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