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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種脫離人的感官和經驗的學說,也許可以為一個具有哲學頭腦的人消閒解悶;或者,在寂寞無聊之中,它有時也能為低沉的心志帶來一絲安慰;但是人在學習時所獲得的淡薄印象卻很快便被現實生活中的事務和各種交往所磨滅。我們十分清楚地瞭解,生活在西塞羅和最初幾位愷撒時代的着名人物,包括他們的行為,他們的品格和他們的動機,使我們完全可以斷定,他們在人世上一生的所作所為從來也完全沒有因認真相信死後將受到賞或罰而有所考慮。在羅馬法庭上以及在元老院中,最有能力的演說家絲毫不怕引起聽眾的反感,公開揭露這種學說純屬荒唐的無稽之談,並說它早已被每一個受過開明教育、頭腦清醒的人所摒棄。
因此,既然哲學所能作出的最崇高的努力也只不過是模模糊糊地向人指出,人們有一個對未來世界的願望、希求,或至多是其存在的可能性,那麼除了神的啟示,也便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肯定那個據說所有脫離肉體的靈魂都將前往的不可見的世界的存在,並對它的具體情況作一番描述了。
但我們可以看到希臘和羅馬的民間宗教也有一些固有的缺點,使它難以承擔它自身的重任。
1.它們的神話的整個體系沒有任何一個確鑿的牢固的支架;異教徒中最明智的人早已否認了它所竊取的權威。
2.關於地獄情況的描寫早已任憑畫家和詩人的幻想去處理,他們在其中安置的是許多幽靈和妖魔,而加之於他們的獎賞和懲罰又毫無公正可言,以致一個對人心來說最為親切的嚴肅的真理,竟被一堆亂七八糟的幻想所壓抑和玷污了。
3.希臘和羅馬的虔誠的多神教教徒也很少把關於來世生活的學說看作是一個基本信條。眾神的意旨,就其與公共社會的關係而非與私人的關係而言,主要顯現在這個世界的可見的舞台上。人們在朱庇特或阿波羅的聖壇前祈求的願望清楚地表明他們的崇拜者所關心的只是今世的幸福,而對於來世的生活則或者毫無所知,或者毫無興趣。關於靈魂不滅這一重要真理,在印度、亞述、埃及和高盧一直大事宣揚,並獲得一定的成功;但既然我們不能把這種差別歸之於那些野蠻人的超越的知識,我們也便只能把它歸之於一個已確立的祭司制度的影響,那些祭司拿道德的動機用作一種推動人的野心的工具。
我們或許很自然地會想到,一個對宗教來說如此重要的原理,神靈早該以毫不含糊的詞句向巴勒斯坦的選民們講明了,也或許毫無疑問已將這事託付給亞倫的世襲的祭司身份了。
當我們發現,在摩西戒律中並沒有靈魂不滅一說,我們便只能讚美天意的神秘安排了;關於這一問題,先知們言辭隱諱;而在從遭受埃及人的奴役到遭受巴比倫人的奴役的漫長歲月中,猶太人的希望和恐懼似乎始終僅僅限制在今世生活的狹窄範圍之內。在居魯士允許這個被放逐的民族回到希望之鄉以後,以及在埃茲拉重新恢復他們的宗教的古代記錄以後,在耶路撒冷不聲不響出現了兩個着名的教派,撒都該派和法利賽派。前者的成員多來自社會中較為高貴和富裕的人家,他們嚴格遵守摩西戒律的明文規定,虔敬地拒絶承認靈魂不滅之說,原因是,他們奉為他們的信仰的唯一准則的聖書並未肯定這一說法。
法利賽派則在聖經之外又加上了一些權威性的傳統說法,他們在傳統的名義下,接受了一些東方民族的哲學或宗教的純推理性的教條。於是關於命運或宿命論、天使和精靈,以及死後將受到獎或懲的等等說法,都被列入新的信條之中;而由於法利賽派處世態度嚴肅,早已把猶太人團體納入他們的教派中來,靈魂不滅之說因而在亞斯漠尼家族的君主和大祭司的統治時期成為在猶太教中普遍存在的情緒。讓猶太人為使多神教者滿意,滿足於表示一種冷漠的,不動感情的同意,這是和他們的性格不能相容的;而一旦他們承認有一個死後世界的觀念,他們就會以一向被視他們的整個民族特點的狂熱全力信奉。不過,他們的狂熱情緒並沒有為它增加可信的證據,甚至也沒有加強它存在的可能性:因此,這個為自然所提供、為理性所贊同,併為迷信所接受的關於生命和永生的學說,仍須依靠基督的權威和榜樣來肯定它具有神的真實。
現在向人類提出,只要接受福音教的信仰並遵守它的教條,便保證可以獲得永恆的幸福,對於如此優厚的條件,羅馬帝國中各種宗教、各個等級,以及各個行省都有為數眾多的人欣然接受,那是完全不足為奇的。
古代基督教徒,由於受到對現世生活的鄙棄的激勵,很自然地相信靈魂的永生,而關於這一點,近代多疑的、不完備的信仰,卻不能使我們具有任何充分的概念。在原始基督教教會中,真理的影響因有一種不論它的實用價值和古老程度如何值得我們尊重,但與實際經驗卻難以相容的意見,而大為加強了。
當時人們普遍相信,世界的末日和天國已近在眼前了。
這一奇妙事件的即將發生在使徒們的預言中原已說到,而且那說法由他們的最早期的信徒一直保存下來,那些對基督自己的言論一字一句都能理解的人們,則不得不盼望着,在曾目睹基督混跡人間,並尚可為猶太人在韋伯薌或哈德良治下所受苦難作見證的那一代人完全去世之前,「人的兒子」將第二次光輝燦爛地在雲端中出現。
17個世紀的變革已經教會我們不要對神秘的預言和啟示過于深究;但只要我們容許這一錯誤為了明智的目的在教會中繼續存在下去,它便會對基督教徒的信仰和實踐產生極為有利的影響,他們將永遠懷着十分敬畏的心情,期待着一個新時刻的來臨,那時整個地球和各個人種的人類都將在他們的神聖的審判者面前顫慄。
古代在民間普遍流行的千年盛世說和基督的第二次降臨是密切相關的。
由於創造世界的工作是在
6天之內完成的,根據據說起源於先知以利亞的傳統說法,這
6天的長度按規定的情況來計算,應共合
6000年。按這同一比例推算,我們可以知道這個用於勞作和競爭的漫長時期現在差不多已經過去,隨之而來的便將是歡樂、安息的
1000年了;那時基督將帶著大隊功德圓滿的聖徒和少數逃脫死亡、或神奇地得以復活的一些人,同來治理人世,一直到指定最後讓人類全部復活的那一天。這種希望是如此使信徒們喜不自勝,於是,新耶路撒冷,這個幸福天國的所在地,很快便以人的想象所及的最輕快的色彩裝飾起來了。
但這種僅僅只有純淨的精神歡樂的幸福,對於這裡的看來還仍然具有人的天性和感情的居民來說,似乎未免過于清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