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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正統基督教教會對摩西的戒律保持着一種既不過分尊敬也不無端予以藐視的中正態度的時候,許多異端派別都陷入了錯誤和放肆的相等而又相反的兩個極端之中,伊比奧尼派以猶太教的已被普遍接受的真理為據,斷言它永遠不可能被廢除。但是諾斯替教派,卻根據他們所想象的不完備之處,同樣輕率地推斷它從來也不是神的智慧的產物。有些反對摩西和先知權威性的說法極容易被一些抱有懷疑思想的人所接受;雖然這些意見只可能來之於我們對遙遠的古代宗教的無知和我們無法對神的安排作出正確判斷。諾斯替派的虛妄的科學一聽到這些反對意見如獲至寶,並同樣無禮地加以大事宣揚。而由於那些異端派別大多數都反對追求感官樂趣,它們對於早期主教的多妻、大衛的風流韻事和所羅門的嬪妃充斥的內宮,都憤然加以責難。對於迦南土地的征服,以及對那些純樸的土着居民的滅絶,它們更不知道如何結合正常的人性和正義的觀念來加以解釋。但是,當它們想到几乎猶太人歷史的每一頁都為一連串暗殺、處決、屠戮的血淋淋的事件所玷污的時候,它們只得承認巴勒斯坦的野蠻人,對他們的崇拜偶像的仇敵所表現的同情,並不次於他們對他們的朋友和同胞所表達的同情。撇開戒律的不同派別,說到戒律本身,他們斷言一個僅僅以血腥的犧牲和繁瑣的儀式為內容,它的賞與罰又純粹為肉體和塵世的性質的宗教就決不可能激發起向善之心或使人致力於剋制情慾的衝動。對於摩西的上帝創造人類和人類走向墮落的說法,諾斯替教派只是褻瀆地加以嘲諷,他們對於神在六天勞動之後便要休息一天之說,一直到亞當的肋骨、伊甸園、生命樹和知識之樹、會說話的蛇、禁果以及由於第一代祖先犯下輕微的過失因而對全人類進行懲罰的種種說法,他們連聽也不耐煩聽。諾斯替教派把以色列的上帝褻瀆地描寫為一個易於衝動和犯錯誤的靈物,對人喜怒無常,恨則刻骨仇恨,以卑下的妒嫉心情看待人們對他的迷信的禮拜,並使自己有所偏私的恩澤僅施于一個民族,並侷限于短促的塵世的一生。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他們看不出他在什麼地方具有明智的全能的宇宙之父的特徵。他們承認,猶太人的宗教不像非猶太人的偶像崇拜那麼有罪:但是他們賴以作為基本信念的是,他們視為首次顯露的最燦爛的神的光輝而加以崇拜的基督降臨人世是為了把人類從他們的種種錯誤中拯救出來,並向人類昭示一個真理和完善的新體制。最博學的神父,離奇地不惜降低身份,也貿然接受了諾斯替教徒的詭辯。他們承認他們的說法在字面上和任何一條信念和理智的原則都難以相容,但他們認為自己隱藏在一幅寬廣的寓言的帷幕後面便絶對安全,不怕會受到任何攻擊,因而公然把這種寓言向一切摩西教勢力微弱的教區散播。
早有人頗有新意但不一定真實可信地指出,在圖拉真或哈德良時代,也就是在基督去世大約一百年之後,教會的處女般的純真一直還從未受到分裂或異端邪說的破壞。我們可以更恰當地說,在那一時期,救世主的信徒們,不論在信仰還是在實踐方面,都享有比以後各個時代所能容許的更多的自由。及至對聖餐的理解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狹窄,得勢的教派所發揮的精神影響越來越嚴酷的時候,它的許多最有名望的追隨者,在被要求放棄個人意見時,反被激怒而更堅持自己的觀點,力圖探求他們的錯誤原則的結論,並公開豎起了反對教會統一的叛旗。諾斯替教派一向被認為是被稱為基督教徒的人群中最和藹、最博學和最為富有的一部分;而這一顯示學識優越的名稱,可能是他們自己以此自豪而自己定下,也可能是他們的嫉妒的對手出於戲弄加在他們頭上的。
他們几乎毫無例外地屬於非猶太民族,他們的主要創始人似乎全都不外是敘利亞或埃及人,那地方的溫和的氣候使得人的身心都傾向于懶散的虔誠的遐想。
諾斯替教派把許多從東方哲學,甚至從瑣羅亞斯德教中得來的崇高而晦澀難解的教義,如物質的永恆性,雙重原則的存在以及不可見的世界的神秘的神職體系等等,和對基督的信仰混雜在一起了。
他們一旦投身于那個廣大深淵,他們便完全為一種混亂的想象所支配;而由於錯誤的道路本來就千變萬化、無窮無盡,他們竟于不知不覺中分成了
50多個教派,其中最着名的有巴西里德派、瓦倫提尼安派、馬西昂派以及更後一段時候的摩尼教派。每個教派都能誇耀自己的主教和會眾,醫生和殉道者;這些異端教派不理會教會改採用的四福音書,卻自行編寫了許多歷史、按他們各自的教義的需要安排基督和十二使徒的言行。
諾斯替教派很快在廣闊的範圍內獲得了成功。
他們的教派遍及亞洲和埃及,也在羅馬建立起來,有一段時候甚至深入到西部諸省。他們絶大部分興起幹
1世紀,盛行于
3世紀,而在
4或
5世紀,由於更為時髦的爭論的流行和政府統治權力的高漲而受到了壓制。儘管他們常常擾亂宗教內部的和平,玷辱宗教的聲譽,但他們實際卻有助于、而非有礙於,基督教的發展。那些非猶太族的信徒,他們雖對摩西戒律懷有強烈的反感和偏見,卻仍可以加入許多基督教教派,它們並不要求在他們的未經教化的頭腦中找到任何先有神的啟示的信念。他們的信仰是在不知不覺中加強和擴大起來的,而教會通過對許多最頑固的敵手的征服,最終總可以得益不淺的。
但是,不管在關於摩西戒律的神性或責任問題上,在正統基督教、伊比奧尼派和諾斯替教派之間存在着多麼大的意見分歧,他們卻都同樣受到一種排他的狂熱和對偶像崇拜的憎惡的不斷的激勵,而這偶像崇拜卻正是使猶太人有別于古代世界其他民族的標誌。那個把多神教系統看作是人類的欺騙和謬誤相結合的產物的哲學家、盡可以在一副虔誠的面具之下,隱藏着一種鄙視的微笑,而毫不擔心這類嘲弄或順從將會使他自己遭到任何一種看不見的,或按他的理解,憑空想象的神力的痛恨。但是,異教的建立在原始基督教教徒的眼中卻看得更為可厭和可怕。在整個教會和許多異端教派中,普遍存在的一種情緒是,魔鬼是偶像崇拜的創造者和保護者,也是它所崇拜的對象。
那些作亂的神靈,雖然已失去天使的地位,被投入了地獄,但他們仍然可以在人世上到處遊蕩,折磨有罪的人的肉體,迷亂他們的心靈。魔鬼很快就發現人心天然傾向于信仰神靈,便極力加以破壞,他們巧妙地消除人類對他們的創造者的崇拜,篡奪了至高無上的神的地位和榮譽。由於他這一邪惡計謀的成功,他們立即使自己的虛榮和報復之心得到了滿足,並得到了他唯一還渴望得到的一種安慰:有希望使人類的各個民族捲入他們的罪惡和苦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