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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脅回憶到這裡,恍惚看見一位絡腮鬍子的男人。他慢慢調節眼球的焦距,終於看清了,一共三個人,其中兩個人是少年。淺脅仔細打量一番后,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們,但由於躺著看,角度不準,回憶不起來。
他又閉上眼睛,暫時出現在焦點上的圖像又模糊了,睡魔纏身,但不是做夢,他敢肯定。不一會兒,他又墜入冥府般的黑暗深淵。
淺脅重又睜開眼皮時,兩位少年坐在自己的枕邊,未見絡腮鬍子的男人。
「把我扶起來,好嗎?」
兩人扶直他的上身。
「給你們添麻煩了。」
「剛才您的鼾聲好大啊。」四郎笑嘻嘻地說。
「是鼾聲嗎?只要有鼾聲,就說明還有生命力。」淺脅微微笑了笑說。
「睡了整整一天。」
「是嗎?!」
淺脅發現自己手腳上的傷都給治過了,包紮著草藥,患部有些疼痛。
「是你們把我救起來的?」
「是我發現的,當時我正在釣魚。」
四郎回答。
「難道,你們倆是科爾達農場主根岸的……」
「原來,您是當時的警官?」三郎的聲音提得很高,「我是三郞,他是四郎。」
「真是奇遇啊!」
奇怪的是兄弟倆為何千里迢迢來到馬託格羅索。先別管這些,淺脅感到這次邂逅相遇很似命中註定。
在馬託格羅索的郊外,淺脅打死了兩個日本恐怖分子,他原來一直認為殘殺根岸夫婦的是日本恐怖分子為馬爾柯斯報仇而乾的,現在才明白不是的。而自己又被根岸兄弟從死神手中奪回了生命,淺脅想,要說奇緣的話,恐怕還沒完呢。
「殺害你雙親的,是加林泊羅強盜集團,頭目叫安東尼奧·塔巴勒斯。」
淺脅向他倆作了簡單的說明。
「姐姐……直於姐姐在哪裡?」
「目前還……」
對三郎那滿懷希望的詢問,淺脅無言以告,只慢慢地搖搖頭。在他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那些受糟蹋后被勒死的印第安婦女的死屍。
「先不談這個,我想問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淺脅望著兄弟倆,等待著回答。
失去雙親的幼崽沒法活,這是自然法則。在社會保障不發達的巴西,可以說人和獸沒有區別,尤其是在遠離文明的窮鄉僻壤更是如此。淺脅原本以為年幼的兄弟倆一定在哪個農場當傭工,像牛馬一般地勞動一生,最後默默地離開這個世界……。
三郞作了說明,淺脅靜靜地聽著。
「我正在想,明後天就帶著弟弟出發。」
「是嗎?」
淺脅望著表情憂鬱的兄弟倆。
「想法倒不錯,可就你們倆,去聖保罹難啊,而且很不容易找到工作。我帶你們去吧,放心好了。」
「多謝。」
三郞低下了頭,淚水就要流出來了。
「別哭,你倆是我的恩人哪!」
淺脅看到兩兄弟的眼裡滾動著淚珠,心中不由得一陣發緊,動了憐憫之心。
這時,滿臉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
「心情好嗎?先生。」
平田興致很好。
「多謝您的照顧,我很好。」
「四郎,給先生燒魚去。」
吩咐四郎后,平田轉向淺脅。
「您運氣好,救您那會兒,來了一群皮拉哈,那畜生正貪婪地爭奪兩具死屍,從上流衝下來。要沒那死屍……您太幸運了!」
「死屍?」
「看來一定有人廝殺來著。」平田的聲音很低。
「是政治社會警察追擊恐怖分子,還有安東尼奧·塔巴勒斯為頭兒的加林泊羅,我們在密林中打了一仗。」
「加林泊羅……」平田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那,您……?」
「我姓淺脅,是日本派來的警察。」
「戰鬥結束怎樣?」
「不清楚。不過,我想戰場大概離這裡二、三十公里,在上游地帶,大家要當心啊!」
「加林泊羅!」平田自言自語,「不必擔心,我在這裡已經六年了,小鳥、猴子、鹿,只要它們叫一聲,我就知道有人進了密林。」
平田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又恢復了明朗的表情。
「那就放心了。」
淺脅點點頭。
平田這個人,淺脅已聽三郎說過,真是個古怪的人哪。印第安人中,有脫離群居獨自到原始森林邊緣生活的。這是脫離種族化的現象。這些人大都帶著一兩條狗作伴,不帶女人,是徹底的獨身者。他們有一種習慣,無論是狗還是男人,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窩棚也收拾得異常整潔,就像女人給收拾的一樣。
只要有獨木舟、槍、弓箭,再加上釣具和魚網,生活就有了保障。在局外人看來他們很窮,可他們自己認為很富足。
印第安人禁止種植咖啡,但又用剝下的毛皮交換咖啡。
平田倒根象脫離種族化的印第安人,但在日本移民中,平田這樣的人十分鮮見,也許是第一個。
平田的膝和肘呈現深褐色,佈滿高齡老人似的褶皺,可是全身象豹子一樣緊繃繃的,無任何鬆弛的肌肉。全食蛋白質的人就是這樣。
據說他曾有過花天酒地的生活,將財產耗盡,又因桃色事件而被迫逃進這原始森林。他看起來倒像一個玩世不恭、性格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然而,也許他本人並不清楚,其實他的天性就喜歡孤獨。
他若是犯罪者,又當別論。
淺脅一邊看著他那蓬鬆濃密的發須,一邊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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