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民部公即家起備乒洮岷時(
1) ,有千總楊化麟來迎(
2)。冠蓋在途,偶見一人遺便路側,楊關弓欲射之,公急呵止。楊曰:「此奴無禮,合小怖之。」乃遙呼曰:「遺屙者!奉贈一股會稽藤簪綰髻子(
3)。」即飛矢去,正中其髻。其人急奔,便液污地(
4)。
【註釋】
(
1) 「畢民部公」句:畢自嚴,字景曾,號白陽,淄川人。畢際有之父。
萬曆二十年進土,歷仕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朝,官至戶部尚書。卒贈少保。《明史》、《淄川縣誌》、《山東通志》有傳。萬曆四十一年,畢自嚴自河東副使再舉卓異,時朝議有遼海參政之推,旨未下而自嚴以故引疾徑歸。後即家補陝西參政,備兵洮岷,事在萬曆末年。民部,戶部的別稱。洮岷,明初于陝西洮州、岷州置衛,負責今甘肅洮水、岷山一帶防務。
(
2) 千總:下級武官,位在把總上,守備下。
(
3) 會稽藤簪:可作簪。會稽之竹作箭桿自古有名。此錯落其名物以戲稱用會稽竹作箭桿的箭。綰(w ǎn 輓):輓結。
(
4) 便液,此從鑄雪齋抄本,底本作「便掖」。
瓜異
二十六年六月(
1) ,邑西村民圃中(
2) ,黃瓜上復生蔓,結西瓜一枚,大如碗。
【註釋】
(
1) 二十六年六月:鑄雪齋抄本句前有「康熙」二字。(
2) 邑:指淄川縣城。
青梅
白下程生(
1) ,性磊落,不為畛畦(
2)。一日,自外歸,緩其束帶,覺帶端沉沉,若有物墮。視之,無所見。宛轉間,有女子從衣後出,掠發微笑,麗絶。程疑其鬼,女曰:「妾非鬼,狐也。」程曰:「倘得佳人,鬼且不懼,而況于狐。」
遂與狎。二年,生一女,小字青梅,每謂程:「勿娶,我且為君生男。」程信之,遂不娶。戚友共誚姍之。程志奪,聘湖東王氏。狐聞之怒,就女乳之,委于程曰:「此汝家賠錢貨,生之殺之,俱由爾。我何故代人作乳媼乎!」出門徑去。
青梅長而慧;貌韶秀(
3) ,酷肖其母。既而程病卒,王再醮去。青梅寄食于堂叔;叔蕩無行(
4) ,欲鬻以自肥。適有王進士者,方候銓于家(
5) ,聞其慧,購以重金,使從女阿喜服役。喜年十四,客華絶代。見梅忻悅,與同寢處。梅亦善候伺,能以目聽,以眉語(
6) ,由是一傢俱憐愛之。
邑有張生,字介受。家窶貧,無恆產,稅居王第。性純孝,制行不苟(
7) ,又篤于學。青梅偶至其家,見生據石啖糠粥;入室與生母絮語,見案上具豚蹄焉。
時翁臥病,生入,抱父而私(
8)。便液污衣,翁覺之而自恨;生掩其跡,急出自濯,恐翁知。梅以此大異之。歸述所見,謂女日:「吾家客,非常人也。娘子不欲得良匹則已;欲得良匹,張生其人也。」女恐父厭其貧。梅曰:“不然,是在娘子。
如以為可,妾潛告,使求伐焉(
9)。夫人必召商之:但應之曰『諾』也,則諧矣。“
女恐終貧為天下笑。梅曰:「妾自謂能相天下士,必無謬誤。」明日,往告張媼。
媼大驚,謂其言不祥(
10)。 梅曰:“小姐聞公子而賢之也,妾故窺其意以為言。
冰人往,我兩人袒焉,計合允遂。縱其否也,于公子何辱乎?「媼曰:」諾。“
乃托侯氏賣花者往。夫人聞之而笑,以告王。王亦大笑。喚女至,述侯氏意。女未及答,青梅亟贊其賢,決其必貴。夫人又問曰:「此汝百年事。如能啜糠也(
11),即為汝允之。」女首久之,顧壁而答曰:“貧富命也。倘命之厚,則貧無幾時:而不貧者無窮期矣(
12)。 或命之薄,彼錦繡王孫(
13),其無立錐者豈少哉(
14)?
是在父母。“
初,王之商女也;將以博笑(
15);及聞女言,心不樂曰:「汝欲適張氏耶?」
女不答;再問,再不答。怒曰:「賤骨,了不長進(
16)!欲攜筐作乞人婦,寧不羞死!」女漲紅氣結,含涕引去(
17)。 媒亦遂奔。
青梅見不諧,欲自謀。過數日,夜詣生。生方讀,驚問所來;詞涉吞吐(
18)。生正色卻之。梅泣曰:「妾良家子,非淫奔者(
19);徒以君賢,故願自托。」生曰:「卿愛我,謂我賢也。昏夜之行,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夫始亂之而終成之,君子猶曰不可;況不能成,彼此何以自處?」梅曰:「萬一能成,肯賜援拾否(
20)?」生曰:「得人如卿,又何術?但有不可如何者三(
21),故不敢輕諾耳。」曰:「若何?」曰:「不能自主,則不可如何;即能自主,我父母不樂,則不可如何;即樂之,而卿之身直必重,我貧不能措,則尤不可如何,卿速退,瓜李之嫌可畏也(
22)!」梅臨去,又囑曰:「君倘有意,乞共圖之。」生諾。
梅歸,女詰所往,遂跪而自投(
23)。 女怒其淫奔,將施撲責。梅泣白無他,因而實告。女嘆曰:「不苟合,禮也;必告父母,孝也;不輕然諾,信也:有此三德,天必之,其無患貧也已。」
既而曰:「子將若何?」曰:「嫁之。」女笑曰:「痴婢能自主耶?」曰:「不濟,則以死繼之。」女曰:「我必如所願。」梅稽首而拜之(
24)。 又數日,謂女曰:“曩而言之戲乎,抑果欲慈悲耶?果爾,尚有微情,並祈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