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鞫相州民訟,事連判官陳安民,安民令其甥文及甫求援于充之子安持,及甫,充婿也。確言事關大臣,非開封可了,遂移御史台。時獄起皇城,卒事多不仇。中丞鄧潤甫,御史上官均按之,與府獄同。王珪奏遣確詣台參治,確鍛鍊為獄,潤甫、均不能制,密奏確慘掠諸囚。確伺知之,即劾二人庇有罪,且詐使吏為使者慮問,囚稱冤,輒苦辱之。帝頗疑其濫,連遣諫官及內侍審直,皆怖畏,言不冤,由是潤甫、均皆罷,而確得中丞,猶領司農,凡常平、免役法皆成其手。
太學生虞蕃訟學官,確深探其獄,連引朝士,自翰林學士許將以下皆逮捕械繫,令獄卒與同寢處,飲食旋溷共為一室,設大盆于前,凡羹飯餅舉投其中,以杓混攪,分飼之如犬豕。久系不問,幸而得問,無一事不承。遂劾參知政事元絳有所屬請,絳出知亳州;確代其位。確自知制誥為御史中丞、參知政事,皆以起獄奪人位而居之,士大夫交口咄罵,而確自以為得計也。
吳充數為帝言新法不便,欲稍去其甚者,確曰:「曹參與蕭何有隙,至代為相,一遵何約束。今陛下所自建立,豈容一人挾怨而壞之。」法遂不變。
元豐五年,拜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時富弼在西京,上言蔡確小人,不宜大用。確既相,屬興羅織之獄,縉紳士大夫重足而立矣。初議官制,蓋仿《唐六典》,事無大小,並中書取旨,門下審覆,尚書受而行之,三省分班奏事,柄歸中書。確說王珪曰:「公久在相位,必得中書令。」珪信不疑。確乃言于帝曰:「三省長官位高,不須置令,但令左右仆射分兼兩省侍郎足矣。」帝以為然。故確名為次相,實顓大政,珪以左仆射兼門下,拱手而已。帝雖以次敘相珪、確,然不加禮重,屢因微失罰金,每罰輒門謝。宰相罰金門謝,前此未有,人皆恥之。
哲宗立,轉左仆射。韓縝入相中書,用其兩侄為列卿,確風御史中丞黃履劾縝。始詔三省,凡取旨事及台諫官章疏,並執政同進擬,不專屬中書。蓋確畏失權,又復改制也。
為永裕山陵使,靈駕發引之夕,不宿于次,在道又不扈從,還,又不丐去。御史劉摯、王岩叟連擊之,言確有十當去:「在熙寧、元豐時,冤獄苛政,首尾預其間。及至今日,稍語於人曰:‘當時確豈敢言。’此其意欲固竊名位,反歸曲于先帝也」。司馬光、呂公著進用,蠲除煩苛,確言皆己所建白,公論益不容,太皇太后猶不忍即退斥。元祐元年閏二月,始罷為觀文殿學士、知陳州。明年,坐弟碩事奪職,徙安州,又徙鄧。
初,神宗疾革,王珪議建儲事,確與同列皆在側,知狀。確自見得罪于世,陰與章惇、邢恕等合志邪謀,謂珪實懷異意,賴己擁護,故不得逞。確奉使陵下,韓縝白髮其端,事浸籍籍。既失勢,愈怨望,恕又益為往來造言,識者以為憂,未有以發也。
確在安陸,嘗游車蓋亭,賦詩十章,知漢陽軍吳處厚上之,以為皆涉譏訕,其用郝處俊上元間諫高宗欲傳位天后事,以斥東朝,語尤切害。於是左諫議大夫梁燾、右諫議大夫范祖禹、左司諫吳安詩、右司諫王岩叟、右正言劉安世,進上章乞正確罪。詔確具析,確自辯甚悉。安世等又言確罪狀著明,何待具析,此乃大臣委曲為之地耳。遂貶光祿卿、分司南京,再責英州別駕、新州安置。宰相范純仁、左丞王存坐廉前出語救確,御史李常、盛陶、翟恩、趙挺之、王彭年坐不舉劾,中書舍人彭汝大力歷坐封還詞命,皆罷去。確後卒於貶所。
紹聖元年,馮京卒,哲宗臨奠。確子渭,京婿也,于喪次中闌訴。明日,詔復正議大夫。二年,贈太師,謚曰忠懷,遣中使護其葬,又賜第京師。崇寧初,配饗哲宗廟庭。蔡京請徽宗書「元豐受遺定策殊勛宰相蔡確之墓」賜其家。京與太宰鄭居中不相能,居中以憂去,京懼其復用,而居中,王珪婿也。時渭更名懋,京使之重理前事,以沮居中,遂追封確清源郡王,御製其文,立石墓前。擢懋同知樞密院事,次子莊為從官,弟碩,贈待制,諸女超進封爵,諸婿皆得官,貴震當世。
高宗即位,下詔暴群奸之罪,貶確武泰軍節度副使,竄懋英州,凡所與濫恩,一切削奪,天下快之。
吳處厚者,邵武人,登進士第。仁宗屢喪皇嗣,處厚上言:「臣嘗讀《史記》,考趙氏廢興本末,當屠岸賈之難,程嬰、公孫杵臼盡死以全趙孤。宋有天下,二人忠義未見褒表,宜訪其墓域,建為其祠。」帝覽其疏矍然,即以處厚為將作丞,訪得兩墓于絳,封侯立廟。
始,蔡確嘗從處厚學賦,及作相,處厚通箋乞憐,確無汲引意。王珪用為大理丞。王安禮、舒相攻,事下大理,處厚知安禮與珪善,論用官燭為自盜。確密遣達意救,處厚不從,確怒欲逐之,未果。珪請除處厚館職,確又沮之。珪為永裕山陵使,闢掌箋奏。確代使,出知通利軍,又徙知漢陽,處厚不悅。
元祐中,確知安州,郡有靜江卒當戍漢陽,確固不遣,處厚怒曰:「爾在廟堂時數陷我,今比郡作守,猶爾邪?」會得確《車蓋亭詩》,引郝甑山事,乃箋釋上之,云:「郝處俊封甑山公,會高宗欲遜位武后,處俊諫止,今乃以比太皇太后。且用滄海揚塵事,此蓋時運之大變,尤非佳語。譏謗切害,非所宜言。」確遂南竄。擢處厚知衛州,然士大夫由此畏惡之,未幾卒。紹聖間,追貶歙州別駕。
邢恕字和叔,鄭州陽武人。博貫經籍,能文章,喜功名,論古今成敗事,有戰國縱橫氣習。從程顥學,因出入司馬光、呂公著門。登進士第,補永安主簿。公著薦于朝,得崇文院校書。王安石亦愛之,因賓客諭意,使養晦以待用,恕不能從,而對其子語新法不便。安石怒,諫官亦言新進士未歷官而即處館閣,開奔競路,出知延陵縣。縣廢不復調,浮湛陝、洛間者七年,復為校書。
吳充用為館閣校勘,歷史館檢討、著作佐郎。蔡確代充相,盡逐充所用人,恕深居懼及。神宗見其《送文彥博詩》,稱于確,乃進職方員外郎。帝有復用光、公著意,確以恕于兩人為門下客,亟結納之。恕亦深自附托,乃為確畫策,稍收召名士,於政事微有更革,自是相與如素交。
帝不豫,恕與確成謀,密語宣仁後之侄公繪、公紀曰:「家有白桃著華,道書言可療上疾。」邀與歸視之。至則執其手曰:「蔡丞相令布腹心,上疾不可諱,延安沖幼,宜早有定論,雍、曹皆賢王也。」公繪驚曰:「此何言?君欲禍吾家邪!」急趨出。恕計不行,則反宣言太后屬意雍王,與王珪表裡。導確約珪入問疾,陽鈎致珪語,使知開封府蔡京伏劍士于外,須珪小持異則執而誅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議立延安。恕益無所施,猶自謂有定策功,傳播其語。
哲宗立,遷右司員外郎、起居舍人。又為公繪具奏,乞尊崇朱太妃,為高氏異日計。後詰之曰:「汝素不識字,誰為之者?」公繪不得隱,以恕對,且上其稿。時恕方召試中書,遂黜知隨州,改汝、襄、河陽。恕久斥外,蓄怒憤,間道謁確于鄧,緒成前惡,紿司馬光子康手書,持以取信。會確得罪,恕亦責監永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