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楊、尚二美人之出宮也,左右引陳氏女入宮,父號陳子城,楊太后嘗許以為後,宋綬不可。王曾、呂夷簡、蔡齊相繼論諫。陳氏女將進禦,士良聞之,遽見仁宗。仁宗披百葉擇日,士良曰:「陛下閲此,豈非欲納陳氏女為後邪?」仁宗曰:「然。」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僕官名也,陛下納其女為後,無乃不可乎!」仁宗遽命出之。文應後徙相州鈐轄。卒,贈邠州觀察使。
任守忠,字稷臣,蔭入內黃門,累轉西頭供奉官,領禦藥院,坐事廢。久之,復故官,稍遷上禦藥供奉。初,章獻後聽政,守忠與都知江德明等交通請謁,權寵過盛。仁宗親政,出為黃州都監,又謫監英州酒稅,稍遷潭州都監,徙合流鎮。西鄙用兵,又為秦鳳、涇原路駐泊都監,以功再遷東染院使、內侍押班。出為定州鈐轄,加內侍副都知。累遷宣政使、洋州觀察使,為入內都知。
仁宗未有嗣,屬意英宗,守忠居中建議,欲援立昏弱以徼大利。及英宗即位,拜宣慶使、安靜軍留後。守忠又語言誕妄,交亂兩宮。於是知諫院司馬光論守忠離間之罪,為國之大賊,民之巨蠹,乞斬于都市。英宗猶未行,宰相韓琦出空頭敕一道,參政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琦遂坐政事堂,立守忠庭下,曰:「汝罪當死,貶保信軍節度副使、蘄州安置。」取空頭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
守忠久被寵幸,用事于中,人不敢言其過,及貶,中外快之。久之,起為左武衛將軍,致仕,卒,年七十九。
童貫,少出李憲之門。性巧媚,自給事宮掖,即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順承。微宗立,置明金局于杭,貫以供奉官主之,始與蔡京游。京進,貫力也。京既相,贊策取青唐,因言貫嘗十使陝右,審五路事宜與諸將之能否為最悉,力薦之。合兵十萬,命王厚專閫寄,而貫用李憲故事監其軍。至湟川,適禁中火,帝下手札,驛止貫毋西兵。貫發視,遽納鞾中。厚問故,貫曰:「上趣成功耳。」師竟出,復四州。擢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內侍寄資轉兩使自茲始。
未幾,為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安撫制置使,累遷武康軍節度使。討溪哥臧征,復積石軍、洮州,加檢校司空。頗恃功驕恣,選置將吏,皆捷取中旨,不復關朝廷,浸咈京意。除開府儀同三司,京曰:「使相豈應授宦官?」不奉詔。
政和元年,進檢校太尉,使契丹。或言:「以宦官為上介,國無人乎?」帝曰:「契丹聞貫破羌,故欲見之,因使覘國,策之善者也。」使還,益展奮,廟謨兵柄皆屬焉。遂請進築夏國橫山,以太尉為陝西、河東、河北宣撫使。俄開府儀同三司,簽書樞密院河西北兩房。不三歲,領院事。更武信、武寧、護國、河東、山南東道、劍南、東川等九鎮、太傅、涇國公。時人稱蔡京為公相,因稱貫為媼相。
將秦、晉鋭師深入河、隴,薄于蕭關古骨龍,謂可制夏人死命。遣大將劉法取朔方,法不可,貫逼之曰:「君在京師時,親授命于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難之,何也?」法不得已出塞,遇伏而死。法,西州名將,既死,諸軍恟懼。貫隱其敗,以捷聞,百官入賀,皆切齒,然莫敢言。關右既困,夏人亦不能支,乃因遼人進誓表納款。使至,授以誓詔,辭不取,貫強館伴使固與之,還及境,棄諸道上。舊制,熟羌不授漢官,貫故引拔之,有至節度使者。弓箭手失其分地而使守新疆,禁卒逃亡不死而得改隷他籍,軍政盡壞。
政和元年,副鄭允中使于遼,得燕人馬植,歸薦諸朝,遂造平燕之謀,選健將勁卒,刻日發命。會方臘起睦州,勢甚張,改江、浙、淮南宣撫使,即以所聚兵帥諸將討平之。
方臘者,睦州青溪人也。世居縣堨村,托左道以惑眾。初,唐永徽中,睦州女子陳碩真反,自稱文佳皇帝,故其地相傳有天子基、萬年樓,臘益得憑籍以自信。縣境梓桐、幫源諸峒皆落山谷幽險處,民物繁夥,有漆楮、杉材之饒,富商巨賈多往來。
時吳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陰聚貧乏游手之徒。宣和二年十月,起為亂,自號聖公,建元永樂,置官吏將帥,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無弓矢、介冑,唯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訹,焚室廬,掠金帛子女,誘脅良民為兵。人安於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聽命,不旬日聚眾至數萬,破殺將官蔡遵于息坑。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殺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廬、富陽諸縣,進逼杭州。郡守棄城走,州即陷,殺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縱火六日,死者不可計。凡得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
警奏至京師,王黼匿不以聞,於是凶焰日熾。蘭溪靈山賊朱言吳邦、剡縣仇道人、仙居呂師囊、方岩山陳十四、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皆合黨應之,東南大震。
發運使陳亨伯請調京畿兵及鼎、澧槍牌手兼程以來,使不至滋蔓。徽宗始大驚,亟遣童貫、譚稹為宣撫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以東,且諭貫使作詔罷應奉局。三年正月,臘將方七佛引眾六萬攻秀州,統軍王子武乘城固守,已而大軍至,合擊賊,斬首九千,築京觀五,賊還據杭。二月,貫、稹前鋒至清河堰,水陸併進,臘復焚官舍、府庫、民居,乃宵遁。諸將劉延慶、王稟、王渙、楊惟忠、辛興宗相繼至,盡復所失城。四月,生擒臘及妻邵、子毫二太子、偽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梓桐石穴中,殺賊七萬。四年三月,餘黨悉平。進貫太師,徙國楚。
臘之起,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峒逃出,倮而縊于林中者,由湯岩、UR嶺八十五里間,九村山谷相望。王師自出至凱旋,四百五十日。
臘雖平,而北伐之役遂起。既而以復燕山功,詔解節鉞為真三公,加封徐、豫兩國。越兩月,命致仕,而代以譚稹。明年復起,領樞密院,宣撫河北、燕山。宣和七年,詔用神宗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遂封廣陽郡王。
是年,粘罕南侵,貫在太原,遣馬擴、辛興宗往聘以嘗金,金人以納張覺為責,且遣使告興兵,貫厚禮之,謂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使者勸貫速割兩河以謝,貫氣褫不能應,謀遁歸。太原守張孝純誚之曰:「金人渝盟,王當令天下兵悉力枝梧,今委之而去,是棄河東與敵也。河東入敵手,奈河北乎?」貫怒叱之曰:「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貫,置帥何為?」孝純拊掌嘆曰:「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復見天子乎?」
貫奔入都,欽宗已受禪,下詔親征,以貫為東京留守,貫不受命而奉上皇南巡。貫在西邊募長大少年號勝捷軍,幾萬人,以為親軍,環列第舍,至是擁之自隨。上皇過浮橋,衛士攀望號慟,貫唯恐行不速,使親軍射之,中矢而踣者百餘人,道路流涕,於是諫官、御史與國人議者蜂起。初貶左衛上將軍,連謫昭化軍節度副使,竄之英州、吉陽軍。行未至,詔數其十大罪,命監察御史張澂跡其所至,蒞斬之,及于南雄。既誅,函首赴闕,梟于都市。